夜色如浓墨泼洒,将“淮古斋”那块斑驳的牌匾浸染得几乎与天幕融为一体。
檐角一盏昏黄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曳,投下忽明忽暗的光晕,像是古玩铺子沉默的呼吸,在青石板上拉出扭曲晃动的影子。
远处街灯稀疏,映着湿漉漉的路面泛起幽微水光,仿佛时间也在这片静谧中放缓了脚步,连空气都凝滞成一层薄雾。
陆天的身影消失在街角,那辆黑色宾利如同一头蛰伏的猛兽,引擎低吼一声,便悄然退入黑暗深处,只留下轮胎碾过湿漉漉石板的细微“沙沙”声——那声音起初清晰可辨,像砂纸摩擦骨节,随后渐渐被夜风吞没,仿佛从未存在过。
店铺内的空气,在陆天离去的刹那,仿佛凝固的冰层骤然碎裂。
林浅猛地松开紧攥的手心,掌心还残留着汗湿的触感,指尖微微发黏;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温热的气息拂过唇边,指尖轻拍胸口,能清晰感受到心脏仍在剧烈跳动,撞击着肋骨发出闷响。
“哥,你刚才真是帅炸了!”她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脸颊因激动泛起红晕,耳畔仿佛还回荡着陆天咬牙切齿的声响,“没看到陆天那张脸,黑得跟锅底一样!我都听见他磨牙的声音了——咯吱、咯吱的,太解气了!”
沈昭收起手机,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指尖还残留着刷屏时的微麻,仿佛电流仍在神经末梢跳跃。
“何止是帅!深哥,你这手绝活,简直是给整个古玩圈上了一课!”他压低嗓音,语速急促,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桌面上,“我微博下面都爆了,评论刷得我手机发烫,全都在问‘淮古斋’在哪,说要来瞻仰真神!连几个大V都转发了!”
与两个年轻人的亢奋不同,刘伯的眼神却如古井深潭,透着历经风浪后的凝重。
他双手微微颤抖,郑重地将那本改变了乾坤的“备忘录”递还给林深,指尖触碰到册子粗糙的牛皮封面时,传来一种类似老树皮的粗粝感,仿佛碰到了某种不可言说的禁忌。
“林老板,今日之事,老朽受教了。”他深深一拜,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从岁月深处传来,带着旧木柜开启时的吱呀回响,“若不是你,我这辈子的名声,怕是就要栽在这个小小的鸡缸杯上了。这份恩情,我记下了。”
林深连忙扶住他,掌心传来老人衣袖的粗粝触感,棉布早已洗得发硬,边缘还有几处细小的毛刺扎着手心。
“刘伯言重了,您是长辈,开门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一个‘真’字,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刘伯摇了摇头,浑浊的眼珠在灯光下泛着黯淡的光:“林老板,恕我多嘴,这个陆天,在京城的古玩圈里根基很深,为人睚眦必报。你今天让他当众下不来台,他绝不会善罢甘休。你最后那句‘欢迎他带着真品来’,更是把他的退路都堵死了。接下来,你要万分小心。”
这番话如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林浅和沈昭的兴奋。
他们这才意识到,刚才那场看似简单的真伪之辨,背后牵扯的,是京城古玩圈里盘根错节的势力与暗流。
林深神色微动,指腹不自觉摩挲着太阳穴——就在刚才使用备忘录验证鸡缸杯真伪的瞬间,一股尖锐的刺痛自脑内炸开,如同银针穿颅。
他强忍未露,此刻余痛仍如蛛网般蔓延于额角。
他没有立刻回答刘伯,而是缓缓闭眼三秒,深吸一口气,檀香混着纸页陈味涌入鼻腔,才让那阵眩晕稍稍退去。
“多谢刘伯提醒。”他睁开眼,目光清明了许多,语气却比先前多了几分谨慎,“我会注意的。”
送走刘伯后,林浅担忧地凑过来,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布料粗糙的纹理在指腹间来回摩擦,带来一种真实而焦灼的触感。
“哥,你脸色有点白……是不是刚才用那个……太耗神了?”
林深笑了笑,揉了揉她的头发,发丝柔软地滑过指缝,带着少女身上淡淡的皂角清香。
“没事,就像长时间盯着显微镜看文物,脑子会累。这次看得太细,有点超负荷。”
他说的是实话。
每一次查阅“未来时间线备忘录”,都不是简单翻书。
它要求他高度集中精神,将自身感知与册中文字共振,仿佛用意识去“触摸”尚未发生的时间断面。
而每次接触,都会引发短暂的神经紊乱与视觉残影。
——这是他从未对外人提起的代价。
他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眼神深邃得如同这夜幕本身:“这个圈子的确水深,但我开这家店,不是为了躲风避雨。我是想试试,能不能在浑水中,守住一点‘真’的可能。”
他顿了顿,语气里不再只是自信,而是多了一份清醒的认知:“陆天不会善罢甘休。但他若想动手,就得按规矩来。只要他在明面上斗,我就有办法接招。”
与此同时,那辆黑色的宾利车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真皮座椅散发着淡淡的皮革味,混杂着空调冷风带来的塑料气息,轻拂脸颊,却驱不散陆天周身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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