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子,果然没让他失望。
一行人不知不觉来到了“淮古斋”门前。
“各位专家,请进。”林深推开那扇厚重的木门,一股混杂着书墨与陈年木香的气息扑面而来,微凉而沉静,仿佛踏入了一段凝固的时光。
店内没有开灯,天光从天井洒下,将一室古物照得朦朦胧胧,尘埃在光柱中缓缓浮游,像无数微小的记忆在低语。
林深没有急着介绍,而是先亲手为几位专家沏上了一壶上好的普洱,茶香袅袅,带着陈年的醇厚与暖意,瞬间让众人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
“小伙子,你的镇店之宝,该拿出来让我们开开眼了吧?”陈教授呷了一口茶,笑道。
林深微微一笑,从里屋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长条锦盒。
锦盒打开,一幅水墨淋漓的画卷展现在众人面前。
画上数只青虾,姿态各异,或腾跃,或潜游,笔墨不多,却形神兼备,活灵活现,那虾壳的质感、虾腿的刚劲,仿佛要破纸而出;墨色在宣纸上微微晕染,指尖轻抚,能感受到纸面细微的凹凸与墨迹的沉厚。
“白石老人的《虾图》!”一位精于书画的专家失声惊呼,“这墨色,这笔法,绝对是真迹!”
林深点头道:“这是我从街里一位九十多岁的老太太,王奶奶那里收来的。这幅画是她父亲当年用半条街的生意换来的,陪了王家三代人。王奶奶说,她信得过我,才愿意把这传家宝交给我,让我替它在福兴街找个好归宿。”
一番话,让这幅画的价值,瞬间从金钱的冰冷,升华到了人情的温暖。
接着,林深又取出了几样东西。
一片只有巴掌大小的青花瓷残片,他托在掌心,递到陈教授面前:“陈教授,您看这釉色和莲纹。”
陈教授接过残片,用指腹轻轻摩挲着,釉面温润如玉,莲纹线条流畅,胎质细密坚实,他眼中精光一闪:“明代中期的缠枝莲纹,错不了!这证明福兴街这片土地上的人文历史,远不止一百年!”
最后,是一本厚厚的民国老账本。
纸页泛黄,边角卷曲,指尖翻动时发出沙沙的脆响,像秋叶落地;上面用隽秀的毛笔小楷,密密麻麻地记录着每一笔生意往来,柴米油盐,布匹绸缎,墨迹深浅不一,有的字迹被水渍晕开,仿佛还带着那个雨夜的潮湿。
“这是‘淮古斋’前身,‘德源昌’商号的账本。”林深的声音带着一丝敬畏,“它记录的不仅仅是生意,更是一条街的经济脉络,是那个时代最真实的商业印记。”
陈教授捧着账本,一页页翻看,指尖在那些名字与数字间缓缓滑过,仿佛在触摸一段段消逝的呼吸。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对身边的专家们说:“文物,不仅仅是摆在博物馆里的瓶瓶罐罐。这些,这些带着人间烟火气的实物证据,才是真正活着的历史!”
走出“淮古斋”,众人的心情已然不同。
如果说之前是审视,那么现在,则多了一份敬意。
恰在此时,一阵“嗒嗒嗒”的清脆声响从不远处的“晚晴裁缝铺”传来,缝纫机的节奏如同老街的心跳,稳定而执着。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苏晚正坐在一台老式的蝴蝶牌缝纫机前,灵巧的双手在飞速转动的机轮下,将一块色泽艳丽的锦缎,缝制成旗袍的雏形;针脚细密,线头不乱,布料在她手中如流水般滑过。
她的身旁,挂着几件手工制作的成品旗袍,盘扣精致,滚边考究,指尖轻触,能感受到丝绸的柔滑与内衬棉布的温厚,尽显东方女性的婉约之美。
“各位专家,”苏晚停下手中的活,站起身来,她身上那件淡雅的旗袍衬得她气质如兰,“我叫苏晚,这家裁缝铺,从我奶奶那辈传下来,到我已经是第三代了。”
她没有讲什么大道理,只是用最朴实的语言,讲述着自己家族的故事。
“我奶奶说,当年这条街上最时髦的姑娘,都以能穿上她做的旗袍为荣。我父亲接手后,遇到了布料紧缺的年代,他就用各种碎布头,拼接成漂亮的‘百家衣’,温暖了街里几代孩子。到了我这里,很多人劝我搬到大商场去,说那里生意好做。可我舍不得,舍不得这台缝纫机,舍不得这间老屋,更舍不得街坊邻居们叫我一声‘小晚师傅’时的那份亲切。”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足以穿透人心的力量。
一位女性专家眼眶微微泛红,她走上前,轻轻抚摸着那件旗袍的面料,指尖传来丝绸的凉滑与棉里的暖意,喃喃道:“手艺可以传承,店铺可以搬迁,但这份根植于土地、延续了三代人的情感和记忆,一旦被铲平,就再也找不回来了。这才是真正的城市记忆,是冰冷的钢筋水泥永远无法替代的。”
考察结束,夕阳的余晖将整条福兴街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在街口,专家团准备上车离开。
老张特意拉着林深,走到陈教授面前。
陈教授摘下眼镜,用布仔细擦了擦,再看向林深时,眼神已经完全变了,带着欣赏和一丝欣慰:“小伙子,你们的准备很充分,也很真诚。这里不只是一堆老房子,这里有根,有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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