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那份以内参形式发出的“专家建言”,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块巨石,在闵州省高层激起了远比福县谣言更为剧烈的波澜。其措辞之“专业”,立场之“正确”,时机之“巧妙”,都让这份材料带着一股不容小觑的分量。
祁同伟第一时间从韩省长那里得知了这份内参的内容。电话里,韩省长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同伟,情况比我们预想的更复杂。这份东西……来头不小,观点也很能迷惑人。现在上面有些领导,对‘多种所有制经济参与资源开发’的提法很感兴趣。”韩省长顿了顿,语气沉重,“有人借着这个风,开始质疑我们福县坚持‘国家主导’的原则是不是‘思想不够解放’,‘不符合深化改革的精神’。”
祁同伟握着话筒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感觉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脊椎升起,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对手这一招,太狠了!不再纠缠于个人作风这种“小节”,而是直接上升到路线方针的“大义”层面,用一项看似绝对正确的宏观政策,来否定他在福县的具体实践!这几乎是一种降维打击。
“省长,”祁同伟的声音因为极力克制而显得有些沙哑,“福县的锂矿是战略性资源,储量巨大,关系到国家能源安全。如果放任社会资本,特别是那些背景复杂、唯利是图的资本介入,后果不堪设想!刘鑫的例子就在眼前!他们想要的不是开发,是掠夺!是套现!”
“道理我们都懂!”韩省长叹了口气,“但在目前的舆论和风向面前,硬顶是不明智的。上面要求我们‘慎重研究’,‘拿出既符合国家政策又结合地方实际的可操作性方案’。” 他语重心长,“同伟,这是考验你政治智慧的时候了。既要守住底线,也要……学会迂回。”
挂了电话,祁同伟独自在办公室里坐了许久。窗外的阳光明媚,但他却感觉如同置身于冰窖之中。那种无形的、来自更高层面的压力,像一座大山,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比面对刘鑫的枪口时更加令人窒息。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这一刻,他对这句话有了刻骨铭心的体会。上面的一个风向,一句模糊的指示,就足以让下面的人跑断腿,甚至可能让之前所有的努力付诸东流。
他走到那幅巨大的中国地图前,目光死死盯在福县的位置。难道就这样放弃?将关系到福县长远命运、关系到国家战略利益的宝藏,拱手让给那些饕餮之徒?不!绝不!
一股不屈的火焰在他心底重新燃起。他不能被这种压力压垮!他必须找到破局的方法!
他再次召见了省厅的技侦专家和张军。
“对刘鑫的审讯,还有没有突破口?那部卫星电话,一定要找到!那是通向幕后黑手最直接的证据!”祁同伟的目光如同鹰隼,“只有揪出幕后指使,证明这股阻力的来源并非出于公心,而是为了私利,我们才能扭转局面!”
张军面露难色:“祁书记,刘鑫这块硬骨头太难啃了,他死活不开口。那部电话……我们几乎把龙腾集团和他所有可能藏匿的地点都翻遍了,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那就扩大范围!查他所有的亲属、情妇、甚至是他信任的司机、秘书!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祁同伟斩钉截铁,“另外,继续深挖王斌和‘刀疤’的社交网络,看看有没有其他线索!”
他知道,这需要时间,而对手不会给他太多时间。
就在祁同伟苦苦寻找破局证据的同时,福县内部,也开始出现了一些微妙的变化。那份来自京城的“专家建言”虽然保密,但其精神内涵,却像病毒一样,通过某种隐秘的渠道,在少数消息灵通的干部中悄然传播开来。
常务副县长钱卫东,再次来到祁同伟办公室汇报工作时,语气变得有些闪烁。
“祁书记,关于锂矿开发……省里最近是不是有什么新的精神?”钱卫东试探着问,“我听说,上面好像更鼓励……多元化投资?我们是不是……可以考虑适当引入一些有实力的社会资本,比如一些背景清白的民营企业,这样既能加快开发速度,也能……嗯,响应上面的号召?”
祁同伟抬起眼,平静地看着钱卫东,目光深邃,仿佛能看穿他内心的所有算计。钱卫东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避开了目光。
“卫东同志,”祁同伟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开发速度很重要,但方向更重要。福县的矿,是福县老百姓脱贫致富的希望,更是国家的重要资产。把方向盘交给唯利是图的资本,你觉得,车会开到哪里去?开到刘鑫设计好的陷阱里去吗?”
钱卫东脸色一白,连忙辩解:“祁书记,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
“觉得压力大了?”祁同伟打断他,语气转冷,“觉得上面的风向变了,我们是不是也该跟着变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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