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哭芋……”杨熙咀嚼着这个不祥的名字,“王师傅可知,此物附近可有生长?有何特性?除了投毒,是否还有其他危害?”
王石安捻了捻胡须:“此物喜阴怕光,多生于背阴山坡、溪涧旁的腐殖厚土中。刘家集往东,黑风岭那一带的深涧旁,老朽多年前似乎见过。其毒性遇热似乎会减弱,但不确定。至于其他危害……以其汁液涂抹箭镞或刀刃,或可增加伤口溃烂之险,但此法并不常见,因效果未必强于其他已知毒物,且处理起来自身亦有风险。”他顿了顿,看向杨熙,“杨主事,此事非同小可。水源乃命脉所在。当务之急,一是确认可有人中毒,二是立刻寻找可靠替代水源,三是……查明投毒之人,以绝后患。”
他的建议条理清晰,完全站在了解决问题的立场上,甚至主动提供了线索(黑风岭)。这让杨熙对他的警惕略微降低了一丝,但远未到信任的地步。
“王师傅所言极是。”杨熙点头,“已派人去排查中毒情况并封锁水源。至于替代水源……谷中还有一口深井,平日里主要供饮用,水量勉强够支撑,但若要洗衣灌溉,则远远不足。附近其他溪流,距离较远,且未必安全。”他脸上适当地露出忧虑和为难之色,“此事……恐怕还需从长计议。眼下最要紧的,是确保无人中毒,并加强防范,避免再次发生。”
他故意强调了困难,也是在试探王石安是否会提出更具体的“帮助”,或者露出其他意图。
王石安沉吟道:“深井水乃地下水,被污染的可能极小,确可暂保饮用无虞。至于其他……老朽对辨识水质、寻找水源略知一二,或可帮忙勘察周边地形。此外,”他目光再次落在那碎布上,“这布片……看质地和染渍,似非寻常农户所用。杨主事心中,可有怀疑之人?”
他问得很直接,目光坦然地迎向杨熙。这是在表态愿意介入,也是在进一步探听幽谷与地方势力的矛盾细节。
杨熙与他对视了片刻,缓缓道:“不敢隐瞒王师傅。幽谷在此立足,确与本地豪强刘德贵有些旧怨。前日暴雨,其手下还曾试图纵火骚扰。这块碎布的质地和染渍……与刘府家丁衣物内衬的标记颇为相似。只是,暂无其他实证。”
他没有完全点死,留下了余地。
王石安点了点头,没有追问细节,也没有对刘扒皮的行为做出评价,只是道:“原来如此。若真是此人,其行径确实歹毒。杨主事,水源之事关乎根本,若有需要老朽师徒出力之处,尽管直言。我等既奉命前来‘合作’,自当与幽谷共度时艰。”
他的话依然滴水不漏,既表达了支持,又紧扣着“合作”与“奉命”的前提。
就在这时,吴老倌快步走了进来,脸色比刚才稍缓,但依旧凝重。“主事人,排查过了。今早共有七户人家取用新水,主要是洗衣、喂鸡、和泥,直接饮用者只有两户,都是大人,目前均无异状。林三家的水生小子顽皮,在溪边玩水时呛了几口,回来后有轻微腹痛,周氏已给他灌了绿豆甘草汤,眼下似乎好些了,正在观察。”
好消息是暂无严重中毒。但水生呛水腹痛,证实了水确实有问题。而投毒事件本身带来的恐慌和不安全感,已经像另一重毒素,开始在谷内蔓延。
“吴伯,立刻晓谕全谷,东南山溪水源已受污染,严禁任何人再靠近取用。所有日常用水,暂时全部改用深井水,定量分配,优先保障饮用和做饭。洗衣、清洁等,尽量使用积存的雨水或另行想办法。”杨熙迅速下令,“另外,让周氏她们再多备一些绿豆甘草汤,分发给今早接触过溪水的人家,以防万一。王师傅,”他转向王石安,“您看如此处理,是否妥当?那‘鬼哭芋’之毒,可还有别的解法或注意事项?”
王石安对吴老倌的汇报和杨熙的安排听得仔细,此刻答道:“杨主事处置及时得当。绿豆甘草汤确有清热解毒之效,用于预防和轻症,甚好。若有人出现喉肿、剧烈呕吐或神志不清,则需尽快寻医者施针用药,或可用大量浓茶、蛋清灌服催吐,再以泻药导泄,但此法伤身,须慎之又慎。至于预防,井水烧开饮用最为稳妥。衣物若以污染溪水浆洗,最好以沸水再烫洗一遍,阳光下曝晒数日。”
他的补充建议具体实用,再次展现了他的价值。
“多谢王师傅指点。”杨熙真心实意地拱了拱手,“眼下谷中纷乱,师傅初来,便遇上这等事,实在惭愧。师傅且先回屋休息,待稍晚些,局面稍稳,我再与师傅详谈勘察新水源和‘研习’之事。”
他需要时间消化和布置,也需要让王石安暂时离开核心决策圈。
王石安很识趣,点头道:“杨主事且忙。老朽师徒先告退,若有召唤,随时听候。”说罢,便带着一直沉默跟在身后的徒弟大牛,离开了共议堂。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泥泞小路的拐角,杨熙脸上的礼节性表情迅速褪去,重新被冰冷和决断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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