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提到了“惊雷”!杨熙心头猛地一跳,脸上却尽力保持着平静:“那是谷中匠人偶得之法,制作粗陋,侥幸退敌,不足挂齿。”他试图轻描淡写地带过。
“哦?偶得之法?”胡老板嘴角的笑意深了些,“能定向爆炸,声光骇人,兼有破片石灰伤敌,此等‘偶得’,未免太过惊人了些。便是北边军中匠作,恐也未必能有此巧思。”他话语温和,却步步紧逼,显然对“惊雷”兴趣极大。
屋内的气氛微微凝滞。吴老倌抬起眼,缓声道:“胡老板见多识广,慧眼如炬。此物确是谷中匠人与李茂先生合力,历经多次失败,偶然试成,本为自保,实乃无奈之举。制作不易,用料苛刻,且极不稳定,今日便有一枚险些在墙后炸开,伤及自身。实非可恃之长技。”
他既承认了“惊雷”的存在,又强调了其偶然性、危险性和不可复制性,意在打消对方的觊觎。
胡老板听完,不置可否,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重新捧起茶碗,仿佛刚才的逼问只是随口一提。他转开话题:“方才胡某手下粗略看了下,谷中伤亡不小吧?物资损耗想必也极严重。”
杨熙神色一黯,沉声道:“阵亡十四人,重伤九人,轻伤无数。箭矢消耗大半,兵器甲胄破损严重。存粮虽未失,但此番过后,元气大伤。”
“十四人……”胡老板轻声重复,手指在碗沿摩挲,“都是好汉子。胡某来时,带了些伤药和粮食,虽不多,也算一点心意,稍后便让人送来。”他顿了顿,语气依旧平淡,却抛出一个更重要的信息,“另外,关于黑山卫所雷彪和侯三,以及刘家集刘德贵那边……小友也不必过于担忧。胡某既已插手,自会设法周旋,让他们短期内,不敢再明目张胆来找麻烦。”
这话的分量,比任何物资援助都重!杨熙、吴老倌、李茂三人同时一震,抬头看向胡老板。他能“周旋”雷彪和侯三?让他们“不敢”再来?这需要多大的能量和背景?
“胡老板大恩,幽谷无以为报!”杨熙立刻起身,郑重一揖到底。不管对方目的如何,能暂时解除官面上的直接威胁,对幽谷而言,确实是喘息之机。
“不必多礼。”胡老板虚扶一下,示意杨熙坐下,“胡某说了,既是生意伙伴,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不过,”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深沉了些,“小友也需明白,这世间没有凭空得来的安宁。幽谷想要真正立稳脚跟,光靠守着这片山谷和几百石粮食,是远远不够的。”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推心置腹般的诱导:“侯三、刘扒皮之流,不过是疥癣之疾。这世道,真正的风浪还在后头。北边不靖,南边纷乱,各地豪强并起,官府威信扫地。似幽谷这般既有产粮之能,又有自保之力,还懂经营革新之地,迟早会被卷入更大的漩涡。要么被人吞并,碾为齑粉;要么……寻一方可靠的倚靠,借势而起。”
图穷匕见!他终究是冲着“招揽”或“合作”(实为控制)而来的!杨熙心中明镜似的。胡驼子背后的势力,看中了幽谷的潜力,想将其纳入麾下,或作为一枚棋子。
“胡老板的意思是……”杨熙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困惑与谨慎。
“胡某愿作个引荐人。”胡老板直视着杨熙的眼睛,“引荐幽谷,与北边那位老爷搭上线。不必立刻依附,可先从更深入、更稳固的贸易开始。那位老爷能提供幽谷急需的很多东西:安全的商路、稳定的铁料盐巴来源、甚至……更好的粮种、农具,以及抵御外敌时,更实际的庇护。”他顿了顿,抛出一个诱饵,“比如,此次胡某带来的人手,可留下一部分,帮助幽谷整训护卫,巩固防御。日后若有类似今日之事,也不至于如此狼狈。”
留下人手?名为帮助,实为监控和渗透!杨熙心中冷笑,面上却显出犹豫和挣扎,仿佛真的在认真考虑这个“诱人”的提议。
吴老倌适时地轻咳一声,苍老的声音带着感激与为难:“胡老板美意,幽谷上下铭感五内。只是……此事关乎全谷生计未来,非一人可决。且谷中新遭大难,人心惶惶,百废待兴,恐非商议此等大事的良机。不若容我等稍作喘息,清理首尾,再行详议?”
这是以退为进,争取时间。
胡老板似乎早有所料,并不强逼,点了点头:“吴老先生所言有理。是胡某心急了。这样吧,胡某等人会在左近停留几日,一来协助善后,二来也等等小友的回音。另外,”他站起身,“关于那‘惊雷’之法,胡某手下也有几个对匠作感兴趣的粗人,若是方便,可否让他们与贵谷的匠人切磋一二?当然,绝无窥探之意,纯是好奇交流。”
他终究还是对“惊雷”念念不忘。所谓切磋,无非是想近距离观察甚至套取信息。
杨熙心中警兆更甚,却无法直接拒绝,只得道:“谷中匠人粗陋,恐怕难入贵属法眼。不过既然胡老板有兴趣,让他们见见也无妨,只是万勿见笑。”他准备让老陈头和李茂去应付,只展示最皮毛、最无关紧要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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