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世界,记忆可以被编辑和贩卖。
我负债购买了一段虚假的初恋记忆,却在植入后发现它来自一个死囚的真实经历。
每晚入睡,我就变成他,经历他的恐惧、罪恶和爱情。
政府警告我:这段记忆具有传染性,必须立即清除。
但我已经分不清,我憧憬的是那段记忆,还是记忆中那个模糊的她。
清除程序启动的瞬间,我听到了记忆深处她的呼喊:“别走,真实比完美更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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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是4K的,清晰得残忍。
窗外,悬浮广告牌流光溢彩,每一道线条都锐利得像能割伤眼睛。“全新记忆体验,‘初吻’系列第二季,今日上线!”巨大的全息模特微笑着,嘴唇泛着不真实的粉嫩光泽。霓虹灯光泼洒进来,在地板上拉长成一道道冰冷的色块,与屋内角落堆积的、蒙尘的旧物格格不入。那些是“过去”的遗骸,属于他未被“优化”前的、模糊不清的人生。
阿循蜷在房间最柔软的沙发里,这沙发也是新的,符合人体工学的面料包裹着他,却带不来丝毫暖意。他刚刚结束一天的工作——在虚拟流水线上重复拧紧某个看不见的螺丝,精神上的疲乏远胜身体。他划动着个人终端,屏幕幽光映着他缺乏血色的脸。债务数字猩红,刺眼地显示在屏幕一隅,像一道永不愈合的伤口。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某个加密图标上摩挲。那里面封存着“溯光”,他给自己购买的那段记忆取的名字。倾尽所有,预支了未来无数个日夜的劳作,才换来的这短短一百二十分钟的“初次心动”。推销员的话术还在耳边回响:“先生,您将体验到的是百分百纯净的美好,阳光的角度,青草的香气,她指尖的温度,心跳的每一次失序……都是最顶级的艺术家和神经工程师共同雕琢的杰作。完美无瑕。”
完美无瑕。他咀嚼着这个词,舌尖泛起苦涩。他自己的现实,只有精确到秒的还款计划,同事间礼貌而疏离的点头,还有这间虽然崭新却空旷得回声清晰的公寓。他渴望被填满,哪怕是用虚构的糖精。
植入预约在明天。今晚,他需要一点真实的慰藉。他拨通了一个号码。
屏幕亮起,映出小雅的脸。她身后是嘈杂的夜市,烟火气透过屏幕弥漫过来。
“阿循?怎么了?”她的声音总是带着点活力的沙哑。
“……没什么。”阿循顿了顿,“就是……有点累。明天我要去做个记忆植入。”
小雅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又是那种东西?阿循,你最近在这上面花太多钱了。而且,假的终究是假的。”
“我知道。”阿循避开她的目光,“但真的……太苍白了。‘溯光’,他们说那感觉像真正的夏天。”
“夏天也会出汗,有蚊虫,有突如其来的暴雨。”小雅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算了,你喜欢就好。记得请我吃饭,别又泡面度日。”
通话结束,房间重新陷入死寂。小雅的话像投入深潭的石子,连涟漪都迅速平复。苍白?他需要的正是这种经过提纯的、毫无杂质的“完美”来覆盖这苍白。他关掉终端,将自己沉入更深的黑暗里,等待着明天,等待着被“溯光”灌满。
植入过程毫无波澜。冰冷的仪器贴附太阳穴,轻微的嗡鸣声中,一段不属于他的人生碎片,被无声地缝合进他的意识底层。他甚至没有立刻去“阅读”它,像收藏家得到一枚稀世珍宝,总要沐浴更衣,择一个最郑重的时刻才肯开启。
夜晚,他躺在那张符合人体工学的床上,启动了“溯光”。
不是清晰的全景画面,更像是透过毛玻璃观察,或者沉入一个光线迷离的水底。世界的边缘是模糊的,微微扭曲。气味率先涌来,不是青草的甜香,是雨前尘土的味道,潮湿,沉闷,带着某种腐朽的生机。然后是指尖的触感,粗糙,是某种粗粝墙皮的质感,沾着湿气。
一个女孩在那里。她背对着他,身形纤细,穿着一条洗得发白的旧裙子,裙摆在不存在的风中轻轻晃动。他(记忆中的那个“我”)的心脏猛地一缩,不是推销员描述的“小鹿乱撞”,是一种沉重的、带着钝痛的悸动,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她回过头来。
阿循屏住呼吸。
没有脸。
或者说,他看不清。她的面容笼罩在一层柔和却顽固的光晕里,只有嘴角一个模糊的弧度,像是在笑,又像是悲伤。他努力想聚焦,意识却像陷入泥沼,越挣扎,那影像越是涣散。
“我……”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沙哑(这不是他平时的声音!),“……等你好久。”
场景陡然切换。没有任何过渡,像是脆弱的胶片被强行扯断。黑暗,粘稠的,充满压迫感的黑暗。只有远处零星的光点,像是濒死的星辰。恐惧毫无预兆地攫住了他,冰冷的,带着死亡气息的恐惧。他开始奔跑,肺部火辣辣地疼,脚下是坑洼不平的地面,有什么东西在身后追赶,无声,却带着致命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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