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依旧不知疲倦地冲刷着锈蚀的钢铁世界,将白日的污浊与夜晚的罪恶一同卷入肮脏的下水道。顾愔如同一个水鬼,悄无声息地滑回集体宿舍,湿透的旧工服紧贴在身上,带来刺骨的寒意,但他动作依旧稳定迅捷。在确认无人察觉后,他迅速换回干燥的工装,将那枚沾满污秽的金属电容和湿衣服一同塞进床铺下最隐蔽的角落,用灵能稍稍隔绝其可能存在的微弱能量信号。
他没有时间休息,也没有立刻去研究那枚电容。天光即将破晓,新的一天,意味着内务监察科那令人窒息的“深度背景核实”将正式展开。他必须保持绝对的清醒和伪装。
果然,清晨的汽笛声都比往日更加尖利,仿佛带着催促与警告。前往B-7区的路上,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工人们像被驱赶的羊群,沉默地行走,彼此之间保持着最大限度的距离。通道墙壁上那些新增的监控探头,红点闪烁得更加频繁,如同嗜血的眼睛。
踏入仓库,那股熟悉的混合气味中,今天清晰地掺杂了一丝消毒水和……某种精神压迫类药剂的淡淡甜腥气,源自监察科临时设立的“询问室”。老格哈德没有出现在他的小办公室,而是脸色灰败地站在仓库门口,手里拿着一份名单,如同宣读判决书般,用沙哑的嗓音念出第一个需要接受“核实”的工人名字。那工人身体一颤,面如死灰,在两名监察科人员的“陪同”下,踉跄地走向那个临时隔间。
仓库里的工作几乎陷入停滞。没有人能专心做事,所有人的目光都或明或暗地瞟向那间紧闭的询问室,耳朵捕捉着里面隐约传出的、提高音质的质问声。每一次门开合,都让所有人的心脏骤停一瞬。
顾愔被分配去清点一批新送来的、用于能量屏障的绝缘陶瓷环。他蹲在货架间,手指拂过那些冰冷光滑的环体,看似在认真核对数量,实则全部的感官都如同张开的雷达,捕捉着周遭的一切信息流。
他注意到,卡尔在搬运一箱零件时,手臂有明显的颤抖,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甚至不小心碰掉了一个小螺丝,都不敢立刻去捡,而是惊恐地看了一眼询问室的方向。他注意到,平时几个喜欢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的老工人,今天彻底变成了哑巴,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仿佛灵魂已经被抽走。他还注意到,那名冷峻的监察官,偶尔会从询问室里走出来,站在仓库中央,如同巡视领地的头狼,目光冰冷地扫过每一个人,尤其是在他所在的区域停留的时间,明显更长。
压力如同不断注入密封容器的气体,持续积累,濒临爆炸的边缘。
中午,食堂里的流言蜚语几乎绝迹,只剩下餐具碰撞和咀嚼营养膏的微弱声响。每个人都低着头,生怕与任何人对视。顾愔依旧坐在角落,味同嚼蜡地吃着食物。他能感觉到,至少有三道来自不同方向的、属于监察科眼线的视线,如同无形的枷锁,固定在他身上。
就在这时,询问室的门猛地被打开,第一个被叫进去的工人被两名监察科人员架了出来。他面色惨白,眼神涣散,嘴唇不住地哆嗦,裤裆处湿了一片,散发出骚臭的气味。他被直接拖出了仓库,不知所踪。
死寂。绝对的死寂。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剩余的工人中无声地蔓延。有人开始低声啜泣,有人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陷入掌心。
顾愔的心也沉了下去。这不是简单的问询,这是精神摧残,是杀鸡儆猴。他知道,很快就要轮到他了。他必须在那之前,弄清楚电容里的秘密,那可能是他唯一的筹码或生机。
下午,工作几乎无法进行。第二个、第三个工人被叫走,回来时无一不是精神濒临崩溃的状态。仓库里弥漫着一种绝望的等死氛围。
机会出现在傍晚临近下工时。天空再次阴沉下来,酝酿着又一场暴雨。或许是长时间的紧张工作让监察科的人也感到了疲惫,或许是天气变化影响了某些监控设备的稳定性,又或许是……帝国这台机器固有的、在极端压力下才会出现的细微迟滞。
顾愔被指派去仓库最深处、靠近备用发电机房的一个偏僻角落,整理一批积压已久、几乎被遗忘的废弃文档。这里光线昏暗,只有一盏接触不良的旧灯忽明忽灭,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纸浆霉变和机油混合的古怪气味。更重要的是,这里距离询问室最远,巨大的发电机房外墙在一定程度上屏蔽了能量探测,而且,根据他之前的观察,这里的监控探头有一个因为线路老化,存在周期性的、大约持续一分半钟的信号中断。
他需要利用这一分半钟。
他假装认真整理着发黄脆弱的纸质文件,动作缓慢而细致。灵能感知却如同最精密的计时器,锁定着那个监控探头的能量波动。
就是现在!
当感知中那代表监控探头的能量信号出现预期的、细微的衰减和杂波时,顾愔动了。他迅速但毫不慌乱地蹲下身,借着翻阅底层文件箱的动作掩护,从怀中(实则是从无痕伸展包内)取出了一个极其小巧、看起来与这个世界粗糙技术风格格格不入的、带有细微灵能纹路的金属读取器——这是他从第一个机械末世世界带出的、用于解读非标准数据存储介质的工具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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