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牙号”在虚空中艰难地跋涉,像一头被猎枪重创、濒临倒下的巨兽,每一次引擎的微弱脉冲,都仿佛是其生命最后的不甘喘息。舰体上遍布的伤痕诉说着之前的惨烈,凝固大气碎块撞击外壳发出的“哐当”声,如同为逝者敲响的丧钟,持续不断,敲打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
舰桥内,气氛压抑得几乎要凝结成冰。
那三名因引导“时空跳弹”而遭受时间悖论反噬的赛博格船员,已被紧急转移至医疗区。但他们的情况,用任何已知的医疗手段都无法解释,更遑论治愈。
通过医疗区的监控画面,舰桥上的众人能看到那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三名原本正值壮年、经过机械强化、身体机能处于巅峰的战士,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走向生命的终点。他们的皮肤失去了弹性与光泽,迅速布满深壑的皱纹和灰暗的老年斑,如同风干的橘皮。浓密的头发大把脱落,露出光秃泛青的头皮,仅存的几缕也化为枯槁的雪白。强壮的肌肉急剧萎缩,四肢变得干瘦如柴,支撑不起身体的重量,只能无力地瘫在医疗床上。他们的眼神从最初的痛苦、惊恐,逐渐变得浑浊、空洞,最终只剩下对生命流逝的本能茫然和对未知命运的深深恐惧。
其中一人的情况最为惨烈。他的半边身体,从手臂开始,仿佛被无形的时光之沙冲刷、分解,皮肤、肌肉、乃至部分机械义肢的连接处,都开始沙化,细密的颗粒簌簌落下,露出下方更加脆弱、也在快速老化的组织。他试图抬起那只正在“沙化”的手臂,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如同朽木般断裂、消散。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风般的声音,却再也无法组成一个清晰的音节。
不过短短几分钟,他们便从骁勇的战士,变成了风烛残年、行将就木的老人,甚至更糟——那个身体部分沙化的船员,最终在一声极其微弱的叹息后,头颅歪向一边,瞳孔彻底扩散,生命体征完全消失。他的身体仍在加速分解,仿佛要将他存在过的一切痕迹都彻底抹除。
另外两人虽然暂时保住了性命,但也已是气息奄奄,躺在维生设备中,依靠冰冷的机器维持着最后一丝生机,与死亡仅有一线之隔。
“时间……被偷走了……”一名医疗官声音颤抖地汇报,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恐,“他们的细胞端粒在瞬间缩短到了极限……生理年龄……根据初步扫描,至少超过了三百岁……这还不包括那……那种分解效应……”
伊芙琳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双手紧紧交握,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才勉强压制住胃里的翻江倒海和灵魂深处的战栗。她不是没有见过死亡,战争的残酷早已将她磨砺得坚韧,但这种违背自然规律、在瞬间被剥夺漫长生命的死法,依旧让她感到了彻骨的寒意。这不仅仅是死亡,是对生命存在本身最恶毒的嘲弄和否定。
雷恩一拳砸在旁边的合金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巨响。他双目赤红,死死盯着监控画面中那三具(或者说两具半)迅速衰朽的躯体,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这种眼睁睁看着同伴以如此诡异的方式逝去,而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比面对强大的敌人更加折磨人。
“这就是……窥视时间、玩弄因果的代价吗?”伊芙琳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不是窥视,是强行扭曲。”一个虚弱但清晰的声音响起。
众人回头,只见林风在零号(其意识通过舰内通讯器发声)的虚拟影像搀扶下,缓缓走了过来。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左臂被特殊的约束装置固定着,但那枚“普罗米修斯碎片”依然在不稳定地闪烁着微光,仿佛内部蕴藏着风暴。他的步伐有些虚浮,但眼神却异常明亮,甚至带着一种看透某种真相后的沉重与锐利。
“莉亚的公式,本质是借助‘碎片’的力量,强行在时空结构上打下一个‘楔子’,让攻击能够跨越时间线。”林风走到主控台前,目光扫过那惨烈的监控画面,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但很快被更深层的思考取代。“但这违背了某种……底层规则。宇宙会自发地‘修正’这种悖论,而修正所产生的‘反冲力’,直接作用在了最直接的执行者身上。”
他抬起还能活动的右手,指向星图上那片依旧混乱,但已经开始重新集结的神之舰队光点。
“我们摧毁了三艘主力舰,赢得了喘息之机。但你们看,它们并没有因为这种‘未知攻击’而退缩,反而……更像是被触发了某种更高优先级的清除协议。”林风的声音低沉,“对于‘监护者’而言,我们或许已经从需要清理的‘错误数据’,升级成了能够威胁其系统稳定性的‘病毒’。而时间悖论的反噬……就是运行‘杀毒程序’时,不可避免的‘系统资源占用’和……‘临时文件损坏’。”
这个冷酷的比喻让舰桥内的温度又下降了几分。在高等文明眼中,他们的挣扎、牺牲,或许真的只是一场系统清理过程中的数据纠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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