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济的拳头重重砸在沙盘上标示东吴水寨的位置，声色俱厉：“东吴战船，多为木质，帆橹皆可燃。前有沉船阻塞，进退维谷；后有火海焚江，避无可避。其结果如何？便是其引以为傲的东吴水师，必将全军覆没！”

大帐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个计划的庞大、狠辣与冒险惊呆了。

这已不仅仅是军事行动，更像是一场以整个水师为赌注的豪赌。

片刻之后，一位资历颇老的将领率先站了出来，他眉头紧锁，语气沉重：“将军此计，固然精妙狠辣，若能成功，吴军水师确在劫难逃。然……然我军代价是否太过巨大？刚刚初具规模的水师将士，此役之后，恐十不存一，舰船更是损失殆尽。这可是我大魏多年心血啊！朝廷若追问起来……”

“若不如此，我水师便能保全吗？”成济猛地转身，目光如电，直视那位老将。

“与东吴水师正面决战，以我军目前实力，胜算几何？结果难道不同样是全军覆没？既然都是覆没，为何不让他们覆没得更有价值？”

他环视众将，声音激昂起来：“用我水师暂时的、注定要牺牲的覆没，换取彻底摧毁东吴经营数十年的精锐水师，为我大军扫清南下襄阳的最大障碍！难道不划算吗？一旦成功，襄阳门户洞开，荆北之地，尽入我手！届时，区区水师重建之资，与所得之战果相比，何足道哉？”

又一位将领出言，带着疑虑：“将军，火攻虽利，然受天时影响极大。若风力不足，或火筏未能如预期般密集覆盖江面，致使吴船寻得缝隙突围，岂非功亏一篑，赔了夫人又折兵？”

“问得好！”成济赞许地点头，随即解释道。

“故此计关键在于‘时机’！必须等待那场足以改变水流的暴雨之后。湍急的水流，本身就是推动火筏、使其迅速铺满江面的最大动力！届时，非是风助火势，而是水助火威！沉船处形成的壅塞，将进一步加剧水流紊乱，使吴船难以操控躲避。”

帐内再次陷入激烈的讨论。

将领们都是沙场老手，自然能看出此计若成，所带来的巨大战略收益。

摧毁东吴水师，意味着掌握了汉水制水权，至少是阶段性的主动权，盘踞襄阳的吴军将失去最重要的机动和补给通道，变成瓮中之鳖。

但代价也同样惨重，几乎是要用整个水军去铺就这条通往胜利的火焰之路。

支持者认为，狭路相逢勇者胜，面对强大水师，不出奇招、险招，难以速胜，长久对峙消耗，于国于民更为不利。

反对者则主要痛惜水军力量毁于一旦，且对火攻效果能否达到预期心存忐忑。

成济耐心地听着每一位将领的意见，时而解释，时而反驳。

他深知，如此重大的决策，必须让主要将领至少在理智上认同，才能在执行时不打折扣。

经过近一个时辰的激烈辩论，利弊得失已被反复权衡。

最终，那位最初提出质疑的老将，长叹一声，向着成济拱手，嗓音沙哑：“将军……虽有不忍，然……老细思之，确如将军所言，此乃以小损换大胜之唯一良机。若能以此代价，焚尽吴船，克复襄阳。末将……附议！”

有了德高望重者的带头，帐中原本犹豫的将领们也纷纷坚定了信念。

“末将附议！”

“愿听将军号令！”

“焚吴船，克襄阳！”

见众将意见趋于统一，成济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他神色肃穆，朗声道：“既如此，诸将听令！”

“自即日起，各营依计行事，加紧准备，不得有误！”

“水军各部，即刻开始筛选敢死之士，检修所有出击舰船，进行佯败、凿沉之演练！”

“步军各营，除警戒部队外，全部投入木筏制作。砍伐沿岸竹木，搜集所有可用油脂，务必在雨季来临前，制备足够数量的火筏，隐蔽于上游指定地点！”

“斥候营加派哨探，严密监视吴军水寨动向及汉水水文变化，一有暴雨征兆，即刻来报！”

“全军上下，严守机密，凡有泄露军机者，立斩不赦！”

“诺！”众将轰然应命，声震帐宇，每个人都感受到了肩上沉甸甸的责任与即将到来的血火考验。

军议散去，整个魏军大营如同一个上紧了发条的巨大战争机器，开始围绕着那个疯狂而大胆的火攻计划，紧张而高效地运转起来。

汉水北岸，伐木之声日夜不息，一艘艘承载着悲壮命运的魏军战船在默默进行着最后的准备，而南岸的东吴水师，对此仍一无所知，依旧享受着汉水制水权带来的从容与优越。

成济走出大帐，望着眼前奔流不息的汉水，目光似乎已穿透时空，看到了那片即将燃遍江天的烈焰，以及烈焰之后，大魏旗帜插上襄阳城头的景象。

“成败，在此一举了。”他喃喃自语，握紧了腰间的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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