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维端坐在军帐之中,油灯的光芒在他坚毅的面容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
帐外传来巡夜士兵规律的脚步声,与远处隐约的刁斗声交织在一起,为这祁山的夜晚增添了几分肃杀。
白日里与成济的那场激战仍历历在目,两军在山谷间鏖战,刀光剑影,血染征袍,却始终难分胜负。
最终双方各自鸣金收兵,战场上只留下无数倒伏的旌旗和尚未冷却的尸骸。
“将军,将士们已经安顿妥当。”部将掀帐而入,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今日一战,我军伤亡千余人,敌军损失相当。”
姜维微微颔首,目光仍停留在面前的军事地图上。
地图上,代表魏军的黑色旗帜已经从三个方向对蜀军形成合围之势。
东面是刚刚抵达的成济部,北面是据守祁山要塞的邓艾军,而西面,探马回报,魏军后续部队正在急速驰援。
“粮草还能支撑几日?”姜维的声音沙哑。
军需官低声道:“仅够十日之用。若是省吃俭用,或可多撑三五日。”
帐内一片沉默。
每个人都明白,十日之内突破魏军的双重防线,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将军,”老将廖化忍不住开口。
“如今局势已对我军极为不利,成济与邓艾形成犄角之势,我军若再强行进攻,恐遭两面夹击。不如...”
“不如退兵?”姜维抬起头,目光如电。
“廖将军是要我再次放弃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廖化跪地恳切道:“大将军!非是末将畏战,而是如今局势明朗。魏国内乱已平,成济新胜之势正盛,我军粮草不济,若强行作战,恐有全军覆没之危啊!”
其他将领也纷纷附和。
“廖将军所言极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陛下近日又遣使催促退兵,朝中反对北伐之声日盛。”
“益州百姓疲于征战,粮草筹措越发困难...”
姜维猛地站起,帐内顿时鸦雀无声。
他环视众将,声音低沉却坚定:“诸位可还记得丞相临终之托?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如今曹魏内乱方定,根基未稳,正是我用武之时。若待其恢复元气,我大汉才真正危矣!”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祁山位置:“成济虽至,但其兵力不多,后续大军尚需时日。若我等拼死一战,未必不能突破邓艾防线,直取关中!”
众将面面相觑。张翼犹豫道:“大将军决心已定,末将等自当誓死相随。只是...该如何破敌,还请大将军明示。”
姜维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我已有计较。成济新到,必急于求战。明日可诈败诱其深入,然后以伏兵击之。只要先破成济一军,邓艾独木难支,祁山防线必破!”
经过一番详细部署,众将领命而去。
帐内重归寂静,只余油灯噼啪作响。
姜维独坐案前,白日里成济在阵前的话语突然在耳边回响:“姜将军,天下纷争百年,生灵涂炭。难道非要拼个你死我活,才能实现太平一统吗?”
当时他厉声呵斥成济动摇军心,但此刻,这句话却如一根刺,深深扎进他心里。
“丞相...”姜维轻声呼唤,仿佛那个羽扇纶巾的身影就在眼前。
“在您心中,是否也如成济所说,真正期盼的是天下一统,四海安平?”
他起身在帐中踱步,思绪飘回到二十多年前的五丈原。
那时他还是一个年轻将领,在丞相病榻前聆听教诲。
诸葛亮握着他的手,谆谆嘱咐:“伯约,我死之后,北伐大业就托付给你了。务必...务必光复汉室...”
可是,丞相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是仅仅恢复汉家江山,还是终结这乱世,让百姓得以安生?
姜维停下脚步,望着帐壁上自己的影子。
这些年来,他多次北伐伐中原,每一次都精心策划,每一次都拼尽全力。
可结果呢?
陇西未得寸土,蜀中却已民疲财尽。
朝中反对之声日益高涨,连陛下也开始动摇。
“我是不是...真的错了?”这个念头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在心中浮现。
他想起去年在成都面圣时,陛下那疲惫的眼神:“大将军,朕知你忠心可鉴,但连年征战,益州百姓实在不堪重负啊。”
还有那些世家大臣的冷嘲热讽:“姜维好大喜功,徒耗国力!”
就连军中的将士,虽然依旧誓死相随,但眼中的疲惫与茫然却与日俱增。
姜维突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孤独。
这二十多年来,他始终以丞相遗志为己任,从未怀疑过北伐的正确性。
可如今,面对成济这个突如其来的对手,面对日益艰难的局势,他第一次感到了迷茫。
“丞相...”他跪倒在地,泪水无声滑落。
“若您在天有灵,请告诉维,该何去何从?是继续坚持北伐,哪怕希望渺茫?还是...还是应该另寻他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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