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党企图让使团绕道黑风峪这个消息就像一颗扔进平静湖面的石头一样,虽然没有在表面激起巨大的浪花,但它却在暗地里迅速传播开来。
当王晏知道这件事情之后,果然非常愤怒,只见他猛地用手将桌上那块碧绿如玉的镇纸用力拍下去,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整个桌子都跟着震动起来,连摆在上面的茶杯也被震得轻轻跳动了几下。尽管他并没有立刻向皇帝上书弹劾此事,但在接下来召开的各部会议当中,他表现出异常坚决和强硬的态度,并毫不犹豫地对所有有关使团要途经那些充满危险地带的方案提出反对意见,始终坚定地主张应该选择比较安全可靠的官方道路以及沿途设立的驿站作为使团行进的路线。他义正词严地说道:“我们这次派出的可是外交使团啊,又不是军队出征打仗,如果把国家如此重要的使节队伍派到那种犹如豺狼猛虎出没之地去冒险,这哪里是什么抵御外敌入侵呀,分明就是白白送命嘛!”
王晏这番话可谓一言九鼎、掷地有声,使得太子那一帮人顿时哑口无言,只好暂时忍气吞声,稍稍收敛一下他们嚣张跋扈的气焰。不过,他们可不会就此罢休哦,而是躲在背地里悄悄地磨好刀子,等待着合适的时机再次出手呢。太子与二皇子两派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暂时搁置了对正使之位的明争,转而如毒藤般悄然攀附,在各要害副职乃至随行人员上安插亲信——掌印、译语、医官、押运、掌固……无一不是争夺焦点。他们深知,正使纵然权重,若副手皆为己方之人,亦可架空其权,暗中掣肘,甚至反客为主。
这一日,礼部再次评议使团中层官员名单。时值深秋,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皇城上空,仿佛一块巨大的铁幕,将整个京师笼罩在压抑之中。敬仪堂内,炭盆燃着银丝炭,火苗幽幽跳动,散发出淡淡的松香,却驱不散厅中那股混杂着墨香、衣料樟脑气与权谋气息的沉闷。
长案列席,官员们正襟危坐,袍服摩擦声细碎如叶落。当主事官员展开黄绢名单,念到“掌固”一职时,声音在寂静的大厅中格外清晰:“掌固一人,协理文书档案、赏赐清单、物资出入……”
话音未落,太子党的一位郎中立刻起身,声音洪亮:“下官以为,户部清吏司主事耿忠可堪此任。耿主事精于算术,掌管账目十载,经手钱粮百万,从未出错,账册清晰如镜,定能妥善管理使团赏赐、文书,不负圣望。”
他言辞恳切,脸上带着笃定的笑意,仿佛此议已稳操胜券。
赵宸端坐于侧位,指尖轻抚茶盏边缘,目光微凝。耿忠? 他眼中寒光一闪,随即敛去。此人他岂止“有耳闻”——李德全的密报中早有记载:户部末流主事,才干平庸,却最擅钻营,三年内向太子府“孝敬”白银三千两,名下田产骤增,皆由边关商贾“代为购置”。让他掌管赏赐清单?只怕那些准备赐予羌人的绸缎、茶叶、盐铁,在路上就会被层层克扣,化作私账暗流,最终落入太子私库。
这哪是选掌固,分明是选“监守自盗”的内应。
就在主持评议的礼部左侍郎准备例行询问“诸位可有异议”之时,赵宸却忽然开口,语气平和如叙家常:“耿主事之名,本皇子亦有耳闻,确是干练之才。”
他这一声不高,却如一道冷风穿堂而过,厅内众人皆是一静。连炭火的噼啪声都仿佛低了几分。
他缓缓抬眼,目光如镜,映着厅中摇曳的烛光:“不过,掌固一职,责任重大,非仅算术精熟即可。”他顿了顿,声音沉稳而清晰,“需得心思缜密,更要……耐得住寂寞,守得住清廉。”
“寂寞”二字,他说得极轻,却如针落地;“清廉”二字,则如铁锤砸下。
他目光扫过那位推荐耿忠的郎中,唇角微扬,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毕竟,使团远行,千里跋涉,赏赐关乎国体,是天子恩泽的象征。若账目稍有不清,或物资有所‘损耗’——”他刻意在“损耗”二字上加重语气,眼中寒光一闪,“——不仅贻笑大方,更可能被羌人视为轻慢,激其疑心,反使安抚之策功亏一篑。”
他并未直接指责耿忠贪墨,却以“国体”“安抚大计”为盾,以“前朝旧例”为剑,悄然出鞘。
“本皇子在崇文馆时,曾阅前朝出使记载,”他缓缓道,声音低沉却字字清晰,“便有使团小吏因贪墨赏赐,将赐予吐蕃酋长的金丝锦缎私换为粗麻,事发后,酋长怒斥‘大周无信’,当场斩使焚书,两国遂起兵戈。前车之鉴,不可不察。”
“前车之鉴”四字,如重鼓擂心。
厅内一片死寂。有人低头抿茶,有人暗自皱眉。那郎中脸色微变,额角渗出细汗,想要辩解,却见王晏已微微颔首,手中玉扳指缓缓转动,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清流最恨贪墨误国,尤忌“因小失大”。他若再强推,便是与整个文官体系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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