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
“砰——!”
一声尖锐刺耳的碎裂声响彻整个寂静的殿宇,犹如惊雷在耳边炸响,震得梁上积尘簌簌而落。那声音太过突兀,连殿角铜鹤灯盏里的灯油都猛地一晃,火苗歪斜,将太子赵骁的身影拉得扭曲如鬼魅。
众人惊愕地望去,只见一只产自景德镇的青玉茶盏被狠狠摔在金砖地上,瞬间四分五裂,碎片如冰晶炸开,锋利如刀,四溅飞射。其中几片竟直直嵌入近旁小太监的脚踝,鲜血立刻渗出,凝成几颗殷红的血珠,顺着雪白的袜缘缓缓滑落,滴在金砖上,像一朵朵骤然绽放的寒梅。
滚烫的茶水与嫩绿的茶叶一同飞溅,茶汤泼洒如雨,浸湿了猩红如血的波斯地毯,迅速晕开一圈圈深褐色的污迹——那颜色,像极了战场上未干的血泊,又像命运悄然泼下的墨点,无声却触目惊心。
东宫正殿内,原本袅袅升起的檀香仍在盘旋,那本是能宁神静气的名贵香料,此刻却仿佛被无尽的怒意浸透,染成了苦涩的毒烟。烟气缠绕在雕梁画栋之间,如无数条细小的毒蛇,盘踞梁柱,钻入鼻息,令人窒息。整座宫殿仿佛被这股怒气压得喘不过气来,连空气都凝滞了,沉重得能压弯人的脊梁。
窗外天色阴沉如铁,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在宫檐之上,仿佛整座皇城都被笼罩在一场即将倾盆而下的暴雨前兆之中。风从半开的雕花窗缝里钻进来,带着北境吹来的寒意,肆意掀动案上奏折,纸页哗哗作响,如同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视,又似命运之手在翻阅太子的内心。
太子赵骁如同一尊雕塑般立于殿心,身形高大威猛,龙纹锦袍下肌肉紧绷,肩背如弓,仿佛下一瞬就要暴起伤人。他脸色铁青,如覆寒霜,毫无血色,下颌线条紧绷如刀削,额角青筋微微跳动,像有条毒蛇在皮下游走。他双目赤红,死死盯着手中那份抄录的邸报,那纸页轻薄,却重如千钧,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入他的眼瞳,扎进心脏。
那上面,赫然写着——
“八皇子赵宸,宣慰边军,尽心竭力,偶献良策,提振军心,朕心甚慰。赏黄金百两,宫缎五十匹,玉如意一柄,赐‘明德守正’匾额一方,悬于府门。”
“好一个‘偶献良策’!”赵骁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磨出的血沫,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恨意与不甘,“好一个‘朕心甚慰’!老八啊老八,本宫倒是小瞧了你!去北境走一遭,镀上一层金还不够,竟然真的让你折腾出了如此大的名堂!还有那裴岳,这个老狐狸,平日里看着不显山不露水,如今竟也肯为你执笔铺路,当真是……养虎为患!”
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带着金属般的震颤,惊得屋檐下一对金丝雀扑棱棱飞起,撞在鎏金鸟笼上,发出凄厉的鸣叫。笼中鸟儿扑腾不止,羽毛纷飞,宛如太子此刻翻腾的内心。
他原本以为赵宸去北境,不过是父皇随手打发的一个闲子,最多走个过场,混点资历,回来好封个虚职,继续做个无人问津的冷门皇子。可谁曾想,那个一向沉默寡言、几乎被朝堂遗忘的八弟,竟在边关风雪中悄然崛起——亲历战阵,赢得边军敬重,如今更借裴岳之手,以“模糊之功”撬动天子心扉,得了这看似轻巧、实则意味深长的赏赐!
那黄金百两,那宫缎五十匹,那御笔亲题的“明德守正”匾额……哪一样都不是赏给“言谈间”的闲话?那是天子对一个皇子政治价值的重新评估!是帝王心中,一颗悄然升起的星。
赵骁胸膛剧烈起伏,龙纹锦袍下的肌肉紧绷如弓弦。他攥着邸报的手指关节发白,纸页已被他捏得皱如枯叶,边缘甚至被指甲划出裂痕。他仿佛能看见,赵宸站在北境风雪之中,披着玄色斗篷,身后是凯旋的将士,面前是父皇含笑的目光——那一幕,像一根淬毒的银针,狠狠扎进他身为储君的尊严。
一个原本默默无闻、甚至连宫宴座次都被排在末尾的皇子,竟然在一夜之间以军功(哪怕只是间接的)和过人的才智形象,如彗星般闯入朝野的视野之中!这无疑是一种巨大的威胁!
然而,更令人畏惧的是,这位皇子不仅没有丝毫的张扬和炫耀,反而表现得异常低调,不争不抢。但就是这样一个看似无害的人,却已经在父皇的心中悄然种下了“可用”的念头——而这,才是最致命的。
“殿下,请息怒……”一名幕僚战战兢兢地开口,额上冷汗涔涔,声音压得极低,仿佛生怕惊动了殿中那只蛰伏的猛兽,“八皇子此举,看似风光无限,实则暗藏凶险。他结交边将,干涉军务,这可是陛下最为忌讳的事情啊!如今陛下虽然表面上对他进行了赏赐,但心中未必就没有疑虑……而且,裴帅的奏折中语焉不详,正说明其中可能存在一些不便明言的地方,我们或许可以从这里入手,借力打力,让天子自生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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