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威惊疑,正欲质疑,忽闻风中隐约传来马蹄踏雪的闷响,果然如赵宸所言——那声音极轻,却节奏整齐,如鼓点敲在冻土之上,不似野马奔腾,倒似训练有素的探骑在雪中潜行。他冷汗顿出,后背一凉,若非赵宸提醒,此刻怕已率队闯入敌锋。他立即低喝:“熄火!裹蹄!弓弩手隐蔽,战马牵入林后,不得出声!”
刹那间,整支车队如蛰伏的猛兽,悄然隐入雪原褶皱。火堆被迅速踩灭,只余袅袅青烟被风卷走;马蹄裹上厚毡,连嘶鸣都被布条勒住,只余沉闷的鼻息。车队缓缓绕道,避过一处狭窄山谷,刚至高坡,便见数骑黑衣人影在雪中疾驰而过,腰悬弯刀,旗帜不显,马鞍低矮,动作利落,显然非朝廷兵马,倒像是北境私军或草原细作。
“殿下……您如何知晓?”张威低声问,声音中已带敬畏,连握刀的手都不自觉地紧了紧。
赵宸望向北方,眸光如刀,唇角微扬,竟带一丝讥诮:“北境动荡,各方势力交错,太子派我北上,岂会无人盯梢?我若连这点警觉都没有,如何活着走到云州?更何况……”他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枚铜制“风铃”,轻轻一摇,铃声清脆,在风雪中却只传三尺便被吞没,“这是我从宫中带出的‘听风铃’,遇敌骑近袭,会因气流震动而微鸣。昨夜它响了三次,一次比一次急。”
张威瞳孔一缩——这等奇巧之物,连军中都未曾配备,这位殿下,竟随身携带着这等“保命神器”?
第三日,遭遇小股流民。
天色阴沉,铅云低垂,似有再雪之兆。寒风卷着雪沫,扑打在人脸上如刀割,连呼吸都带着铁锈味。一伙约二三十人、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流民,远远望见这支装备精良的车队,非但没有躲避,反而在几个为首者的鼓噪下,手持简陋棍棒、锈刀破犁,从荒坡上冲下,试图围上来乞讨,甚至已有几人扑向粮车,眼中泛着饿极的绿光,如一群濒死的饿狼。
他们眼神麻木中透着一丝疯狂,衣不蔽体,脚上草鞋早已磨穿,脚踝冻得发紫,裂口处渗着血丝,与雪水混成暗红。气息粗重如牛喘,口中呼出的白气与风雪交融,仿佛随时会倒下。有人怀里还抱着瘦弱的孩童,孩子哭声微弱,几近断气,母亲用破布裹紧他,自己却冷得嘴唇发乌。
护卫们立刻刀剑出鞘,铁甲铿锵,战马嘶鸣,弓弩手迅速列阵,箭矢上弦,寒光闪闪,气氛瞬间紧绷如弓弦,只待一声令下,便要血溅雪原,尸横遍野。
“且慢。”
赵宸的声音从马车中传出,不疾不徐,却如钟鸣鼓应,压下了所有躁动。他再次下车,狐裘在风中翻飞,身影清瘦却挺拔如松,立于风雪之中,竟无半分摇曳。他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瑟瑟发抖却又充满敌意的流民,眼中无惧,亦无怜悯,只有一种洞悉世情的冷峻,仿佛早已看透这乱世的真相。
“张队长,硬冲恐有伤亡,亦非仁政。”赵宸低声道,声音仅两人可闻,“看他们样子,是活不下去了。我们携带的干粮可还充足?”
“回殿下,尚可支撑到下一个州县补给点。”
“分出一日之量的干粮,集中起来。”赵宸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仿佛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他的命令迅速传遍了整个车队,众人虽然有些疑惑,但都不敢怠慢,纷纷行动起来。
就在这时,军中厨子老周突然跳出来,一脸肉痛:“殿下!那可是一日口粮!咱弟兄们啃的可是硬馍馍,不是米粥!您这一袋米,够我熬三锅稠粥了!”
赵宸闻言,竟笑了:“老周,你这心疼劲儿,比户部尚书还精。这样,你若肯多熬一锅稀粥,本王许你回京后,赐你一块‘御膳特供’的木牌,挂你灶台前,如何?”
老周一愣,随即咧嘴大笑:“殿下说话可算数?那小的可就多放两瓢水——啊不,多放两把米!”
众人哄笑,紧张气氛为之一松。很快,十余袋粗粮被搬到空地,老周带着两个帮厨,架起铁锅,就地生火熬粥。柴火噼啪作响,米香混着姜片、葱末的辛辣味在雪原上弥漫开来,竟如神迹般勾动了所有人的胃。
赵宸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迈步向前,走到了车队的最前方。他站定身子,直面那群惊疑不定的流民,这些人衣衫褴褛、面容憔悴,显然是经历了不少苦难。
赵宸深吸一口气,然后用一种虽然不大,却异常清晰的声音说道:“尔等可是遭了灾的百姓?本王乃朝廷宣慰使,奉旨前往北境劳军。念你等生计无着,饥寒交迫,特赏尔等干粮一袋,另赐热粥一碗,暂解饥渴!”
他的话语如同春风拂面,温暖而有力,在这寒冷的雪原上,竟让人感受到了一丝希望。流民们听到这话,先是一愣,随即便爆发出一阵惊喜的呼喊声,有人甚至跪地痛哭。
赵宸微微一笑,向身后的护卫们示意。护卫们立刻将粮袋和粥锅推至前方。那粥虽稀,却热气腾腾,米粒分明,还飘着几点油星——老周偷偷加了点猪油渣,美其名曰“御赐油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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