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赵钰紧随其后,赤金蟒袍猎猎,腰悬“镇国玉珏”,神色恭谨却暗藏锋芒:“父皇,大哥所言极是。儿臣虽愿赴死,然兵部近日粮草调度、兵员征募、军械打造,皆系前线命脉。李炳舅父染疾,卧床不起,儿臣不得不代为执掌。若此时擅离,恐误军国大计,实不敢冒此风险。”
他说到“染疾”二字时,眼角微微抽动——众人皆知,李炳前日还在教坊司与歌姬对饮,喝得酩酊大醉,哪有半分病容?
二人一唱一和,将“忠孝”与“职责”演绎得滴水不漏。可那字里行间的推诿,如毒蛇吐信,谁都看得明白——北境是死地,谁去谁亡!
其余皇子,或低头捻须,或假寐装聋,无一人敢抬头。大殿之上,唯余香炉中龙涎香袅袅升起,带着沉郁的甜腻,与窗外吹入的初秋寒风交织,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静默。连殿角的铜鹤灯都仿佛屏住了呼吸,烛火凝滞,不敢摇曳。
胤帝的目光,从一张张精心修饰的脸上扫过,心中如坠冰窟。国难当头,满朝朱紫,竟无一人敢挺身而出?这些他亲生的儿子,竟无一人有胆魄、有担当,为君父分忧,为三军鼓气!
就在此时——
“报——!碎玉轩赵宸殿下求见!”
一声通传,如惊雷炸响,震得殿梁微颤。
众人心头一震。赵宸?那个被贬居碎玉轩、素来低调、几乎被遗忘的九皇子?
有人嗤笑:“莫不是来讨药的?手上烫伤还没好利索呢。”
可话音未落,殿门大开,一道身影缓缓步入。
赵宸身着一袭素青直裾,未佩玉饰,未着华服,只在腰间系一条玄色革带,步伐沉稳,步履铿锵。他左手缠着薄纱,那是烫伤未愈的痕迹,却更添几分沉毅。晨光从殿门斜照而入,勾勒出他清瘦却挺拔的轮廓,宛如一杆孤松,立于风雪之前。他身后,李德全紧随,手中捧着一卷边军舆图,指尖微颤,却强自镇定——其实他紧张得快尿了,只是死死夹着腿,生怕在金殿上出丑。
他行至殿心,双膝跪地,声音清朗如钟,穿透满殿沉闷:“父皇在上,儿臣赵宸,愿往北境劳军,代天子巡边,慰忠勇之魂,振大胤军威!”
满殿哗然!
太子赵桓瞳孔骤缩,指尖深深掐入掌心——他竟敢主动请缨?这疯子!他不怕死吗?还是……另有所图?他脑中飞速盘算:若赵宸死于北境,自己少一潜在对手;若他活着归来,声望大增,反倒棘手。不如……让他“意外”死在半路?
二皇子赵钰嘴角微扬,眼中闪过一丝阴鸷的冷笑——送死也不挑个好时候,等你尸骨未寒,朝堂之上,再无你的名字。他甚至已在心中盘算:如何在途中“意外”安排一场山崩,或是一支“误入”的蛮族游骑……最好再让几个“逃兵”指证他通敌,那就万无一失了。他甚至悄悄向身边幕僚递了个眼色,那人会意,悄然退下。
胤帝凝视着这个久未关注的儿子,心中百感交集。他记得赵宸,那个曾因母族获罪而被冷落的少年,如今却在众人退缩之时,挺身而出。那双眼睛,不再有昔日的怯懦,而是如寒星般锐利,如深渊般沉静。他忽然想起,这孩子小时候最爱在太液池边喂鱼,总把饼掰成小块,说:“鱼也分强弱,弱的吃不到,就得饿死。”——那时他只当是童言无忌,如今想来,竟似谶语。
“宸儿,”胤帝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审视,“北境如今是血肉磨坊,蛮骑如狼,城破只在旦夕。你可知道,此去,九死一生?”
赵宸抬头,目光如炬,直视龙座:“儿臣知道。儿臣更知道,云州若失,雁门关破,京畿危矣!将士们在前线以血肉筑墙,儿臣区区一介皇子,何惜此身?若能以天子之名,鼓舞三军,哪怕只多守一日,也是为大胤争一线生机!儿臣愿以死明志,不负皇恩!”
他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如铁锤砸在青石上,激起满殿回响。连殿角的铜鹤灯都仿佛被震得晃了晃,烛火一跳,映出他眼底的决绝。
殿外忽起一阵风,吹动殿前铜铃,叮当乱响,似战鼓在远山回荡,又似千军万马在风雪中列阵,等待主帅点兵。
胤帝沉默良久,终于缓缓起身,龙袍翻动,步下玉阶。他走到赵宸面前,伸手扶起他,声音低沉却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好!好一个‘不负皇恩’!不愧是朕的儿子!朕准了!”
“即日起,命九皇子赵宸为钦差劳军使,持朕亲赐‘天子节钺’,率禁军三百,太医两名,内侍十人,即日启程,赴北境云州犒劳三军!沿途州府,须全力配合,若有阻挠,以谋逆论处!”
圣旨既下,金口玉言,无人再敢多言。
赵宸双手接过黄绫圣旨与青铜节钺——那节钺沉甸甸的,镌刻着蟠龙纹,顶端镶嵌着赤玉,象征天子权威。他指尖触到那冰冷的金属,仿佛握住了命运的咽喉。他忽然觉得,这节钺比那日滚烫的羹汤更烫手——但这一次,他不会再让任何人夺走。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