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深秋,天地肃杀,京城如一头沉睡的巨兽,蜷伏在灰蒙蒙的晨雾之中。天穹低垂,云层厚重如铅,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北风如刀,卷着枯叶与尘沙,在宫墙之间呼啸穿行,发出呜呜的哨音,仿佛无数冤魂在暗夜中低语。宫檐下铜铃摇曳,声声凄清,似在预示大祸将至。霜露未曦,青砖地上泛着湿冷的寒光,墙根处结着薄薄一层白霜,踩上去咯吱作响,如同碎骨断裂,又似命运之轮悄然碾过。
就在这死寂未散的清晨,一骑快马自北门疾驰而入,马蹄踏碎晨雾,溅起泥泞与冰碴,背插三根染血雉翎,在灰暗天色下猎猎作响,宛如从地狱归来的索命幡。那驿卒面如金纸,双目赤红,须发结霜,战袍早已被血与泥浆浸透,紧贴在身上,肩头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正缓缓渗血,顺着臂膀滴落在马鞍上,早已凝成暗红硬块。他死死攥着缰绳,指节泛白,口中不断低吼:“快!快!八百里加急——北境军报!云州告急——!”声音嘶哑如裂帛,穿透晨雾,惊起宫墙上栖息的寒鸦,扑棱棱飞作一团黑影,鸣叫凄厉,似预示大祸临头。
战马早已力竭,口吐白沫,眼瞳布满血丝,四蹄打滑,却仍被主人疯狂抽打,蹄下溅起的不再是水花,而是混着血沫的泥浆。它如一道破败的流星,撕裂了京城清晨的死寂,直扑皇城玄武门。那三根雉翎在风中狂舞,像三支蘸血的箭矢,刺向紫宸殿的飞檐斗拱,也刺进了整个帝国的心脏。
紫宸殿内,香炉袅袅升腾的龙涎香尚未散尽,青烟盘旋于金漆蟠龙柱之间,映着殿顶镶嵌的夜明珠,泛出幽幽冷光,宛如冥河倒影。群臣列班而立,冠带齐整,玉佩轻响,正待行礼,忽闻殿外传来撕心裂肺的呼喊,如雷贯耳,震得梁上积尘簌簌而落,连殿角悬挂的青铜编钟都发出低沉的嗡鸣。
“八百里加急!北境军报!云州告急——!”
殿门轰然洞开,冷风灌入,吹得烛火摇曳。传令兵被两名殿前武士几乎是拖进大殿,铠甲破碎,肩头插着半截断箭,血水顺着甲片滴落,在汉白玉地面上拖出一道蜿蜒的暗红痕迹,如同蛇行。他双膝一软,重重跪下,额头磕在地面,发出沉闷响声,双手高举一封军报——那信封已被血渍、汗渍浸透,边角撕裂,封泥碎裂,仿佛是从尸山血海中抢出的遗书。
“陛……陛下!”他声音颤抖,带着哭腔,每说一字都似从肺腑中硬挤出来,“蛮族……蛮族集结五万铁骑,突袭云州!守将刘贲将军……力战殉国!雁回、陇山、武平三镇……一日之内……尽数陷落!蛮兵已渡黑水河,兵锋直指云州州城!北境……北境防线……危如累卵!”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连那平日最擅言辞的礼部尚书,此刻也张口结舌,手中玉笏微微发颤。殿外风声骤起,吹得帘幕翻飞,仿佛有无数阴魂正窥视殿中。
龙椅之上,胤帝赵璋猛地起身,龙袍翻飞,玉带撞击龙椅发出清响。他脸色骤然惨白,如遭雷击,手指颤抖地指向殿中血人,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怒:“刘贲殉国?三镇一日尽失?五万蛮兵?!郭骁是干什么吃的?!朕赐他虎符,掌北境十万雄师,竟连三座边镇都守不住?!北境防线,难道是纸糊的吗?!”
话音未落,他胸口剧烈起伏,一口逆血涌上喉头,却被他硬生生咽下,只咳出一声沉闷的闷响。身旁老内侍慌忙扶住,指尖触到皇帝手臂冰凉如铁,额上冷汗涔涔而下。
殿中群臣顿时炸开锅来。
“五万蛮骑?!这不可能!他们哪来如此兵力?”
“雁回三镇互为犄角,城坚粮足,怎会一日即破?莫非有内应?!”
“快调禁军!快发兵符!否则京畿危矣!”
“郭帅素来稳重,怎会犯此大错?莫非……另有隐情?”
议论声如潮水翻涌,夹杂着玉笏落地的脆响、衣袖挥动的风声、官员喘息的粗重呼吸。有人面如死灰,有人暗中窥视太子与二皇子的神色,揣测这场大祸之后,朝局将如何洗牌。太子赵桓立于班首,面色沉凝,指尖紧攥玉带,指节发白;而二皇子赵暄却嘴角微扬,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得意,随即又迅速敛去,换上悲痛之色,低声叹道:“刘将军忠烈,奈何国运不济……”
就在此时,碎玉轩内,铜炉中熏着的沉香还袅袅盘旋,窗棂外一盆枯菊在寒风中摇曳,花瓣零落,如泪滴坠地。
小禄子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发冠歪斜,靴子只穿了一只,脸上汗水泥浆混作一团,活像只被野猫追了三条街的仓皇耗子,声音都变了调:“殿……殿下!不好了!北境八百里加急!蛮子破关了!死了大将军刘贲,三镇全丢了!朝堂上……都乱成一锅粥了!”
话音未落,他脚下一滑,“啪”地摔了个狗啃泥,啃了满嘴尘土,还顺手抓了一把地上的枯叶粘在脸上,活像只刚从土里刨出来的野兔子。他爬起来也不擦脸,只顾喘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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