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回归的瞬间，并非清醒，而是坠入更深邃的噩梦。

四周不再是坚实的土地或虚无的黑暗，而是一片由光影与哀嚎构筑的混沌之海。

无数破碎的画面如锋利的玻璃棱镜，旋转、碰撞、飞掠，每一次闪烁都精准地割开三人内心最深、最不愿触碰的伤疤。

韩林眼前的世界被一片苍白的病榻所占据。

无咎道人枯瘦的手紧紧抓着他，那双曾经洞悉天机、叱咤风云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浑浊的温柔与一丝无法言说的歉意。

他张了张嘴，声音微弱得仿佛风中残烛：“林儿……为师……无能……”最后的微笑定格，那抹笑意中蕴含的释然与未尽的嘱托，像一根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韩林的神魂之上。

剧痛，不是来自道人的逝去，而是来自那份他永远无法回应的期许。

“师父！”韩林发出一声压抑的嘶吼，心神剧震，周围的景象瞬间扭曲，切换成另一幅更加残忍的画面。

陆雪琪白衣染血，天琊神剑哀鸣着坠落，她的身体在漫天剑影中化为齑粉，临终前望向他的眼神，充满了不舍与决绝。

这是他内心深处最恐惧的未来，一个他曾发誓绝不让其发生的可能。

幻象是如此真实，他甚至能感受到她神魂俱灭时，那份撕心裂肺的空洞感。

“不！”

与此同时，张小凡的世界里，天地只剩下一种颜色——碧瑶衣衫上那抹凄厉的绿色。

金色的古老咒文在她周身盘旋、燃烧，痴情咒的吟唱响彻天际，每一个音节都像一柄重锤，砸在他的心口。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道纤弱的身影义无反顾地冲向诛仙剑阵，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他挡下了毁天灭地的一击。

合欢铃破碎前的脆响，她坠落时嘴角的最后一丝微笑，以及那句轻得抓不住的“九幽阴灵，诸天神魔……”，循环往复，永无止境。

“碧瑶……”张小凡双目赤红，周身黑气翻涌，噬魂魔棒不受控制地嗡嗡作响，散发出择人而噬的凶戾气息。

他的理智正在被这无休止的痛苦回放一寸寸吞噬，执念化作心魔，即将彻底将他淹没。

就在这片绝望的海洋中，韩林猛地咬破舌尖，剧痛带来的片刻清明让他强行挣脱了幻象的纠缠。

他大口喘着粗气，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滑落。

他环顾四周，看到近乎癫狂的张小凡和脸色煞白、身体微微颤抖的陆雪琪，瞬间明白了此地的本质。

“这是命运囚牢的考验……它在放大我们的执念，用我们最深的痛苦作为燃料，直到我们彻底崩溃，神魂瓦解为止！”韩林的吼声如平地惊雷，试图唤醒沉沦的同伴，“都给我保持理智！”

然而，对于深陷其中的人来说，理智是最脆弱的东西。

张小凡对他的话充耳不闻，眼中的血色越来越浓，手中的噬魂已然举起，仿佛要将这片折磨他的天地彻底毁灭。

韩林心中一凛，知道不能再等。

他没有丝毫犹豫，手腕一翻，掌心凭空出现一张闪烁着柔和清光的符箓。

此乃签到所得的“灵觉清心符”，专破心魔幻象。

他将真元注入其中，符箓无火自燃，化作一道清凉如水的波纹，以他为中心，猛然扩散开来！

“嗡——”

波纹扫过，韩林脑中那反复上演的悲剧画面瞬间褪色、消散，如同被清水洗涤过的画卷，虽然痕迹仍在，却不再具有那种侵蚀心神的魔力。

他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清明，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但他没有片刻喘息。

眼见张小凡即将彻底失控，韩林身形一晃，鬼魅般出现在其身后，并指如剑，快如闪电，精准无比地点在了张小凡后腰的气海穴上！

一股精纯而柔和的真元瞬间涌入，强行截断了张小凡体内暴走的灵力。

张小凡身体一僵，举起的噬魂停在半空，眼中翻腾的血色与黑气剧烈波动，却始终无法突破那股外来力量的压制。

“小凡！”韩林的声音沉凝如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直接灌入张小凡的识海，“看着我！碧瑶为你挡剑，是为了让你活下去，不是让你在这里像个懦夫一样被回忆击垮！你现在若是倒下，才是真正的失败，才是对她付出的一切最大的辜负！”

“她没死！”韩林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地吼道，“她一直在水月洞天里等你，等你足够强大，等你找到复活她的方法，等你堂堂正正地走到她面前！你在这里崩溃，谁去救她？！”

“谁去救她？！”

这最后四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张小凡混沌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是啊，碧瑶还在等他。

他所做的一切，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再见到她吗？

如果在这里被执念吞噬，那一切的努力、一切的坚持，都将化为泡影。

那份刻骨铭心的痛楚，在这一刻，不再是拖拽他坠入深渊的锁链，反而化作了点燃他所有意志的火焰。

张小凡眼中翻涌的血色和黑气骤然收敛，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坚定与炽热的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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