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汉十六年·冬·西海畔:
子时过半,天地间最后一丝光亮也被浓重的墨色吞没,唯有惨淡的星辉和雪地微弱的反光,勾勒出西海荒原上模糊而狰狞的轮廓。
严寒达到了极致,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仿佛能将灵魂都冻结的死寂。
汉军营垒内,却涌动着一股压抑到极致的炽热。五千前锋精锐,如同暗夜中磨砺已久的毒牙,已悄然集结于面向东北方向的营门之后。
他们身披军中最好的铁甲,外罩白色皮袍,手持出鞘的环首刀,背负强弩,腰跨箭囊,每一张脸上都涂满了混合锅底灰与冻土的迷彩,只露出一双双在黑暗中燃烧着决死火焰的眼睛。
统帅周云亲临前锋,他的目光如同冰锥般扫过这些即将赴死的勇士,没有慷慨激昂的陈词,只有最简洁、最冰冷的命令,通过各级军官低声传达:
“记住!冲出营门,直扑羌垒!弩箭开道,不惜代价!唯一目标:凿穿它!”
“打开缺口后,全力守住两翼,直至主力通过!”
“此战,有死无生!汉军——万胜!”
最后四个字,被压到极低,却如同滚雷般在每个人胸腔中炸响。
“吱嘎嘎——”沉重的营门被数十名士兵用尽全力,推开仅容数骑并行的缝隙。与此同时,在营垒的另一侧,两千殿后死士同时点燃了早已准备好的篝火,奋力敲响战鼓,发出震天的呐喊,制造着主力将从彼处突围的假象!
“出击!”前锋主将,悍将猛然,猛地一挥手中长槊!
五千前锋,如同决堤的洪流,无声却迅猛地从营门缝隙中汹涌而出!马蹄早已用厚布包裹,士兵们口衔枚,马带环,尽可能地减少一切声响。
他们如同一群白色的幽灵,贴着地面,向着预定的羌人防线结合部疾驰!
最初的数里路程,异常顺利。大雪和夜色完美地掩盖了他们的行踪,羌人哨探的注意力果然被另一侧的喧嚣吸引。
然而,就在前锋营逼近至羌人壕沟前不足两百步时,一声尖锐、变调的羌语惊呼终于划破了夜空:“敌袭!东北方向!汉人出来了!”
嗡——!
几乎在惊呼响起的同一瞬间,汉军前锋的回应到了!那是死亡的低吼!
第一波千余支弩箭,如同精准计算的死亡之雨,瞬间覆盖了惊呼传来的区域及其后的羌人简易栅栏后的哨位!惨叫声顿时被弩箭破体的闷响所取代!
“冲!不要停!弩箭覆盖!”猛然咆哮着,一马当先!
汉军骑兵疯狂催动战马,不顾一切地冲向壕沟!第二波、第三波弩箭接连不断射出,死死压制着匆忙起身、试图组织防御的羌人。
但羌人的反应速度这次远超预期!警报迅速传开,越来越多的羌人从帐篷和避风处涌出,嚎叫着扑向防线!
“放箭!放箭!”羌人头领的嘶吼在夜空中回荡。
稀疏却致命的羌人箭矢开始从栅栏后和黑暗处射来,不断有汉军骑兵中箭落马,但冲锋的势头丝毫未减!
最前方的汉军骑兵已然冲至壕沟边缘!那被积雪半掩的、深达数尺的壕沟成了第一道死亡陷阱!冲在最前的战马收势不及,惨嘶着栽入沟中,将背上的骑士狠狠甩出!后续骑兵毫不犹豫,竟直接策马从同袍和战马的尸体上践踏而过,或者猛拉缰绳,试图跃过壕沟!
场面瞬间陷入极度混乱与残酷!
壕沟内外,人仰马翻!骨折的脆响、垂死的哀鸣、战马的悲嘶与疯狂的喊杀声交织在一起!
汉军前锋凭借一股锐气和决死的意志,硬生生用血肉之躯在壕沟处打开了几处通道!
“下马!步战夺墙!”猛然见骑兵冲击受挫,当机立断,率先跳下战马,挥舞长槊冲向羌人用土木临时垒砌的矮墙!
真正的修罗场,在矮墙上下展开!
汉军士兵如同疯狂的蚁群,不顾一切地攀爬冲击!羌人则占据地利,用长矛向下猛刺,用弯刀劈砍,将滚木礌石推下!
每一寸墙体的争夺,都需付出生命的代价!
一名汉军什长刚攀上墙头,便被数支长矛同时刺穿,他怒吼着将环首刀掷出,砸翻一名羌人,才栽落下去。
一名汉军弩手蹲在墙下,冷静地对着墙头露出的羌人身影点射,每一声弩弦震响,几乎都伴随着一声惨叫。但他随即被侧面射来的冷箭射中脖颈,无声地倒下。
悍将猛然身先士卒,长槊舞动如龙,接连挑杀数名羌人,硬生生在墙头站稳了一处脚跟,声嘶力竭地吼道:“过来!占住这里!”
汉军士兵疯狂地向主将的方向汇聚,以他为锋尖,死战不退!双方士兵在狭窄的墙头上挤作一团,用刀砍,用矛刺,用牙咬,甚至抱着对方一起滚下墙头同归于尽!鲜血泼洒在雪地和墙面上,瞬间冻结成暗红色的冰痂。
弩箭仍在呼啸,但汉军的发射频率明显下降——他们在严格执行周云的命令,节省箭矢,只在最关键时刻狙杀羌人的指挥官或威胁最大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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