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难十年深秋,漠北草原深处。寒风卷起枯黄的草屑,发出呜咽般的嘶鸣,掠过一座孤零零矗立在荒原上的巨大毡帐。
帐内,牛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跃着,将几张凝重的面孔映照得忽明忽暗。劣质马奶酒的酸涩气味混杂着皮革、汗水和一种名为绝望的气息,弥漫在压抑的空气中。
乌桓王阿图鲁,这位曾经雄踞一方的草原枭雄,此刻须发贲张,双目赤红如炭。他猛地将手中粗糙的骨杯狠狠砸在地上!“啪嚓”一声脆响,浑浊的酒液四溅开来,如同他此刻爆裂的怒火。
“汉人——!欺人太甚——!!” 阿图鲁的咆哮震得毡帐嗡嗡作响,“盐!铁!布!茶!全断了!这是要活活勒死我们乌桓!勒死整个漠北——!慕容延!!”
他猛地转向坐在阴影中的那个人,眼神如同择人而噬的饿狼,“你的妙计呢?!你不是说汉人不敢吗?!不是说关了互市他们自己也会疼吗?!现在呢?!赵充国那老匹夫!带着他的铁浮屠!在云中城下耀武扬威!城墙一天比一天高!壕沟一天比一天深!箭矢堆得比山还高!他们……他们是在磨刀!磨好了刀等着我们伸脖子过去——!!”
阴影中,慕容延缓缓抬起头。他脸色苍白,但那双狭长的眼睛里,却闪烁着阴鸷而冰冷的光,像草原上潜伏的毒蛇。他强压下心中的惊悸,声音低沉而沙哑。
“大王息怒。汉人……汉人此举,确实狠毒,出乎意料。然……” 他顿了顿,试图找回一丝蛊惑人心的力量,“他们……终究是人,不是神!这漠北草原,广袤无垠,是我们的家!赵充国再强,他的铁壁能护住几处?只要我们各部同心,如狼群般……”
“够了!慕容延!” 一个苍老而疲惫的声音打断了他。说话的是丁零大首领呼延灼。他佝偻着背,脸上沟壑纵横,写满了风霜与此刻的深深恐惧。
“虚张声势?你睁眼看看这草原吧!” 他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向帐外,“绣衣使者的探子,像草原鼠一样无孔不入!汉军的斥候,比天上的秃鹫还勤快!日夜在边界游弋!云中、雁门、上谷……那城墙,那壕沟……那是虚张声势吗?那是……磨得锃亮的铡刀!就悬在我们头顶!等着我们……自己撞上去送死——!!”
角落里,几个依附的小部落首领早已面无人色。一个脸上带着冻疮的首领(库莫奚部)声音发颤:“盐……快没了……没有盐,牛羊掉膘,人也没力气……铁……更缺,箭头都磨秃了……布帛……快用光了……冬天……冬天快来了……” 他眼中充满了绝望的泪水,声音哽咽,“我的族人拿什么熬过这个冬天啊——!”
另一个首领带着哭腔附和:“汉人太强了连匈奴单于都被他们打跑了!跑到天边去了!我们……我们这些剩下的……拿什么跟汉人斗?!慕容延!都是你!都是你煽动我们收留你!惹怒了汉人!现在现在怎么办?!我的族人都要冻死饿死了——!”
慕容延的脸色瞬间铁青,一股邪火直冲脑门,他猛地站起,眼中凶光毕露:“住口!懦夫!!” 他厉声呵斥,“汉人再强,也是血肉之躯!草原是我们的根!只要我们联合起来,像狼群一样,专挑汉人薄弱处,一击即退!抢了就跑!耗!也要耗死他们——!”
“耗?!” 阿图鲁烦躁地挥手,像驱赶恼人的苍蝇,“拿什么耗?!汉人有长城!有坚城!有吃不完的粮食!有堆成山的箭矢!我们呢?!抢?赵充国那老狐狸!把长城外五十里的屯堡都加固了!边民都发了刀箭!小股人马去抢?那是送死!大队人马去攻?”
他发出一声惨笑,指着想象中的云中城方向:“你看看那城墙!看一眼都让人腿软!怎么攻?!拿人命去填吗?!填得完吗——?!”
呼延灼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仿佛抽走了帐内最后一丝生气。他浑浊的目光空洞地望着跳跃的牛油灯火苗,声音苍凉得如同草原的秋风。
“是啊……汉人……已经不是当年的汉人了。卫青、霍去病……打垮了匈奴。赵破奴……灭了鲜卑。现在……赵充国这把老刀,又磨得雪亮,悬在我们头顶……我们……还有机会吗?”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毡帐。只有牛油灯芯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噼啪声,像是对他们困境的无情嘲弄。
角落里,一个一直沉默的小部落首领怯生生地抬起头,声音细若蚊蝇:“那……那……我们……能不能……像匈奴那样……跑?往西跑?听说……西域那边……水草也不错……离汉人……远一点……或许……能活命?”
“跑——?!”
阿图鲁和慕容延几乎同时吼了出来,但语气截然不同。
阿图鲁暴怒如雷,猛地抽出腰间的弯刀,狠狠劈在支撑帐篷的粗大木柱上!“咔嚓!” 木屑纷飞!“跑?!往哪跑?!西域?那是匈奴人跑剩下的地方!黄沙漫天!绿洲稀少!还有匈奴残部、月氏人、康居人……虎视眈眈!我们去了,是给人当奴隶吗?!漠北草原!是我们祖祖辈辈的家!死!也要死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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