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室殿内,烛火摇曳。靖难帝刘据负手立于巨大的帝国舆图前,目光久久凝视着东北那片标注着“井田新土”的区域。丞相田千秋侍立一旁,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虑。
“陛下,”田千秋斟酌着开口,声音沉稳却难掩凝重,“黑水屯之变,虽已平息,然……余波未平。东北新土,吏治初肃,移民惊魂未定。此时……再行井田之制,是否……操之过急?或可……暂缓推行,待民心稍安,根基稳固,再徐徐图之?”
刘据没有立刻回答。他缓缓转过身,烛光映照着他年轻却已刻上风霜的脸庞,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一种田千秋难以完全理解的、近乎执拗的光芒。那不是帝王的威严,更像是一种……洞悉了某种宿命般的笃定。
“田相,”刘据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你可知,朕为何执意要在东北推行井田制?不惜代价,不惧流血?”
田千秋微微躬身:“臣愚钝。陛下雄才大略,欲开万世太平,井田之制,抑制兼并,均贫富,安民心,实乃良策。然……”
“然它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阻力重重,稍有不慎,便是黑水屯之祸重演,甚至动摇国本,是吗?”刘据打断他,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
田千秋默然,算是默认。
刘据走到御案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他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殿宇的穹顶,望向无尽的虚空。
“田相,你熟读史书,可知这煌煌华夏,数千年王朝更迭,兴衰罔替,其根源……何在?”
田千秋沉吟道:“或曰天灾,或曰人祸,或曰外患,或曰内忧……然究其根本,臣以为,在于‘土地兼并’四字!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流民四起,烽烟遍地!此乃王朝倾覆之痼疾!”
“不错!”刘据猛地一拍桌案,眼中精光爆射!“在朕的梦境里,土地兼并!此乃附骨之疽!历代王朝,莫不亡于此!秦失其鹿,汉承秦弊,虽有文景之治,武帝雄风,然豪强坐大,终酿王莽之祸!光武中兴,抑豪强,度田亩,然不过百年,豪强复起,终至黄巾乱起,三国鼎立!魏晋南北朝,门阀林立,土地尽归世家,百姓沦为部曲佃客,此乃人间地狱!”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历史的沉重感,仿佛亲身经历了那些血与火的岁月。
“朕登基以来,清查田亩,抑制兼并,打击豪强,虽收一时之效!然……”刘据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丝残酷的清醒,“只要土地私有,买卖自由!这兼并之势,便如同洪水猛兽,堵不如疏,疏不如导!终有一日,会卷土重来!吞噬这大汉江山!将朕与诸卿毕生心血,付之一炬——!!”
田千秋心头剧震!他从未听皇帝如此直白、如此冷酷地剖析过王朝兴衰的根源!更未想到皇帝对土地兼并的危害,看得如此透彻,如此……绝望?
“陛下……既知此乃痼疾……何以……”田千秋的声音有些干涩。
“何以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刘据接过话头,眼中燃烧起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因为!朕看到了另一条路!一条……可以打破这千年魔咒的路——!!”
他猛地指向舆图上的东北!
“东北!白山黑水!广袤无垠!乃上天赐予我大汉的……最后一片净土——!!”
“此地!远离中原!豪强根基未固!旧有势力盘根错节者寡!如同一张白纸——!!”
“朕!要在这张白纸上!画下全新的图景——!!”
“土地国有!不得买卖!按户授田!公田共耕!轻徭薄赋——!!”
“此乃井田之制!更是……斩断兼并魔爪的……开天之斧——!!”
“若成!东北将成为帝国永固的粮仓!成为抑制关内兼并的砝码!成为……打破历史轮回的……第一块基石——!!”
“若败……”刘据的声音陡然低沉,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朕……宁肯它败在朕的手里!败在东北这片新土之上!也绝不能让这兼并的毒瘤,继续在关内滋生蔓延!最终……葬送我大汉的江山社稷——!!”
他的话语,如同惊雷,在田千秋耳边炸响!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皇帝心中那幅宏大的、近乎悲壮的蓝图!
那不是简单的拓土开疆,而是……要逆天改命!要斩断那缠绕了华夏数千年的历史诅咒!
“陛下……”田千秋声音颤抖,老泪纵横,“老臣……明白了!陛下……非为一隅之地!乃为……万世之基——!!”
“然!”刘据目光锐利如刀,“黑水屯之变,给朕敲响了警钟!此路艰险!非铁腕不能成!非明察不能久!非后继有人……不能续——!!”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传旨——!!”
“着!太子刘进——!!”
“为钦命巡查使!代朕巡狩东北——!!”
“持朕节!总督辽东、玄菟、乐浪三郡井田推行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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