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马尔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匕首,带着帖木儿汗国的威压,直刺大厅中央,将原本就微妙的气氛瞬间冻结。索要汪臧海!这已不是商谈,而是最后通牒。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头人伊卜拉欣那张肥胖而此刻毫无表情的脸上。火塘的火焰在他眼中跳跃,映照出其内心激烈的挣扎。
汪臧海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但他强迫自己保持镇定,目光平静地回望着伊卜拉欣,没有任何乞求,只有等待命运的坦然,以及眼底深处那一丝未曾熄灭的、对知识与生机的渴望。
沉默,如同实质般压迫着每个人的神经。乌马尔身后的护卫手已按上刀柄,眼神凶戾。赵斥候等人虽不在场,但想必在老驼坊中也已绷紧了心弦。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沉默如石的老长老帕尔哈提,缓缓抬起了眼皮。他那双饱经风霜、却依旧清澈睿智的眼睛,先看了看咄咄逼人的乌马尔,又转向面色凝重的伊卜拉欣,最后落在汪臧海身上。
“头人,”帕尔哈提的声音苍老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他用的是塔吉克语,但在场所有人都能听懂大意,“山鹰不会将巢穴借给狐狸,塔什库尔干的帐篷,也不会在客人的茶未凉时,就将他推向狼群。这位东方来的学者,持有库塔孜的信物(他隐去了山火令的具体名称),解读了巨人圈的星语,他的智慧,是山神赐予这片土地的礼物,而非罪过。”
他没有直接反驳乌马尔,而是从草原的传统、部落的尊严以及汪臧海展现的价值入手,为伊卜拉欣提供了一个拒绝的台阶和理由。
伊卜拉欣的手指停止了敲击。帕尔哈提的话,显然说到了他的心坎里。作为一方头人,若因外来者一句威胁就轻易交出持信物而来的客人,尤其还是可能带来知识的“学者”,传扬出去,他伊卜拉欣的威望将荡然无存,如何在帕米尔诸部中立足?
他深吸一口气,肥胖的脸上重新堆起商贾式的圆滑笑容,但眼神深处已多了一丝决断。他转向乌马尔,语气依旧客气,却带上了不容置疑的坚定:
“乌马尔阁下,您的要求,让我十分为难。这位汪使者,手持友邻信物,以学者身份到访我塔什库尔干,便是我的客人。草原的规矩,不能将客人从他的帐篷里赶出去,更不能交给第三方,除非他本人触犯了不可饶恕的律法。”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汪臧海,“截至目前,汪使者及其随从,行为并无越矩,反而为我们揭示了‘巨人圈’的一些古老智慧。若我此刻将人交给您,岂不是自毁名声,让四方商旅从此视我塔什库尔干为畏途?”
乌马尔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没想到伊卜拉欣竟然敢拒绝!“伊卜拉欣头人!你这是在质疑伟大的帖木儿汗的意志吗?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汉人,你要与撒马尔罕为敌?”
“不敢。”伊卜拉欣不卑不亢,“帖木儿汗的威严,我等自然敬畏。但塔什库尔干自有塔什库尔干的规矩。若阁下坚持认为汪使者有罪,请出示确凿证据,或者,由帖木儿汗亲自下达文书,我伊卜拉欣必定遵从。但仅凭阁下口头一言,恕难从命。”他将皮球踢了回去,要求对方拿出正式凭据,这在高山阻隔、通信不便的帕米尔,几乎是不可能立刻办到的事情。
乌马尔气得胡须都在颤抖,他死死盯着伊卜拉欣,眼中杀机毕露。但他也清楚,在这塔什库尔干,在伊卜拉欣的地盘上,强行动手绝非上策。他带的二十多人,未必能稳赢伊卜拉欣的部落战士,而且一旦动手,性质就完全变了。
“好!很好!”乌马尔猛地站起身,椅子在他身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伊卜拉欣头人,你会为今天的决定后悔的!我们走!”他狠狠瞪了汪臧海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逃不掉”,然后带着护卫和那名文书,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去。
大厅内暂时恢复了平静,但所有人都知道,风暴并未平息,只是暂时转向了暗处。
伊卜拉欣长长吁了口气,额角竟有细密的汗珠。他看向汪臧海,语气复杂:“汪使者,你看到了。为了你,我几乎得罪了帖木儿汗的使者。”
汪臧海起身,深深一揖:“头人维护之道义,庇护之恩情,汪某没齿难忘!他日若能重返中原,必奏明圣上,彰显头人之高义!”
伊卜拉欣摆了摆手,显得有些疲惫:“漂亮话就不必说了。乌马尔不会善罢甘休,他可能会在城外守着,也可能动用其他手段。塔什库尔干能保你一时,保不了你一世。你们必须尽快离开。”
“晚辈明白。”汪臧海点头,“只是如今补给匮乏,对西南前路亦不熟悉,恳请头人……”
“补给我会让萨迪克给你们准备一些。”伊卜拉欣打断他,“至于向导……”他沉吟了一下,看向帕尔哈提,“长老,您看……”
帕尔哈提缓缓道:“通往瓦罕的古道,如今知道详细路径的人不多了。而且路上不太平,不仅有恶劣天气,也可能有……乌马尔的人设伏。或许,可以找‘沙赫拉兹’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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