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王府那场决定命运的召见之后,汪臧海的身份发生了微妙而实质性的变化。他并未被立刻授予明确的官职,但一道来自王府的密令已下达至工部与钦天监:凡涉及“万年吉壤”勘测事宜,汪臧海皆有权参与,其所提建议,两衙需优先研议。
“万年吉壤”,在这新朝初立的敏感时刻,指向何方,不言而喻。
刘伯温亲自带着汪臧海前往钦天监报到。钦天监位于皇城东南角,与工部衙门相距不远,是一处更为幽静、甚至带着几分神秘色彩的官署。门庭不如工部繁忙,往来之人多身着深色官袍,步履沉稳,眉宇间带着与星辰打交道的沉静与深邃。
监正是一位年过花甲、须发皆白的老者,姓周,据说祖上数代皆执掌历法星象。见到刘伯温亲至,周监正不敢怠慢,再看向他身旁的汪臧海时,目光中充满了复杂的好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王府密令早已传达到他这里。
“下官参见刘大人。”周监正躬身行礼,又对汪臧海客气地拱了拱手,“这位想必就是汪先生了,久仰。”
“周监正不必多礼。”刘伯温还礼道,“臧海虽年轻,然于天文地理、堪舆星象颇有独到之处。殿下有令,着他参与吉壤勘测,还望监正多加指点,通力协作。”
“下官遵命。”周监正连声应道,引二人入内。
钦天监内部与工部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氛围。工部充斥着物料与工程的气息,而这里则弥漫着陈年书卷、墨锭以及一种类似檀香的、用于保养观测仪器的特殊油脂气味。大堂内陈列着浑仪、简仪等青铜铸就的庞大观测器械,幽光闪烁,沉默地诉说着与苍穹对话的悠久历史。四壁书架上堆满了泛黄的星图、历算手稿以及各地上报的祥异记录。
周监正将二人引至一间专用于堪舆地脉的静室,墙上悬挂着巨幅的金陵周边山川脉络图,其上已用朱笔标注了数个初步筛选的区域。
“刘大人,汪先生,”周监正指着地图道,“奉殿下与大人之命,我监近日会同工部精通地理之人,已对钟山、青龙山、祖堂山等金陵周边形胜之地进行了初步勘测。依《葬书》所载‘藏风聚气’之要,并结合星野分野,初步遴选出这七处候选之地。然……各有利弊,尚需深入研判。”
汪臧海凝神观看地图。只见那七处朱笔圈出的地点,大多位于钟山南麓或其余脉,皆是山环水绕、看似藏风聚气的标准格局。但他敏锐地注意到,其中一处,位于钟山主峰西南侧一处较为偏僻的山谷,其标注的评语竟是“形胜稍逊,然地气殊异,待查”。这让他立刻联想到了之前在工部档案中看到的那份关于前朝弃地的记载!
他没有立刻点破,而是仔细听着周监正对每一处候选地的介绍,包括其地势、水脉、朝向,以及初步观测的星象对应情况。周监正学识渊博,引经据典,分析得头头是道,但汪臧海听来,总觉得少了些什么。这些分析过于依赖古籍成法,对于地气本身的活性、星力感应的细微差别,以及不同地脉能量之间的生克关系,涉及甚少。
“周监正学识渊博,剖析精当,臧海受益匪浅。”汪臧海待周监正说完,先是客气地肯定了对方,随即话锋一转,“然,晚辈有一浅见。天地之气,流转不息,非一成不变之死物。古籍所载,乃前人经验之总结,然山川演变,星宿位移,气机亦随之而变。晚辈以为,除形峦星野之外,或需更重于‘感知’地脉本身之‘呼吸’与‘性情’,以及其与当世王气之契合程度。”
周监正微微蹙眉,他浸淫此道数十年,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将地脉形容为有“呼吸”和“性情”的活物。这说法过于玄奇,与他所学的正统理论有所出入。但他想起王府密令和刘伯温对此子的推崇,还是耐着性子问道:“那依汪先生之见,当如何‘感知’这地脉之性情?”
汪臧海知道空口无凭,必须展现手段。他看向刘伯温,刘伯温微微颔首。
“若监正允许,晚辈可尝试于此静室之内,借助钦天监之器,初步感应那七处候选之地气差异。”汪臧海提出了一个看似不可能的要求。不亲至现场,如何感应?
周监正将信将疑,但见刘伯温没有反对,便道:“先生需要何物?”
“请借贵监‘山河盘’一用。”汪臧海道。
山河盘是钦天监用于模拟山川地势、辅助推演地气流转的沙盘法器,其上可根据需要堆砌出特定区域的地形。周监正命人抬来金陵周边的山河盘,其上山脉起伏,河流蜿蜒,与墙上的地图相互对应。
汪臧海走到山河盘前,闭目凝神。他并未像寻常地师那样手托罗盘或掐指推算,而是将双手虚按在山河盘上空,心神沉入一种玄妙的境界。怀中的星陨玉璧悄然散发出温热的力量,与他左胸的胎记共鸣,将他的灵觉无限放大、延伸。
静室内鸦雀无声,周监正和几位在场的钦天监官员都屏息注视着。刘伯温则目光深邃,他知道,这是墨天工一脉真正核心的秘术开始显现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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