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谢宴散场后,夜风渐凉。
庭院里的人群早已散去,只剩几盏地灯幽幽亮着,像未眠的眼睛。
清洁工老张提着扫帚,踩着青石小径走向“旧信焚烧亭”。
灰烬已清,铜炉空荡,只余一缕焦味在空气中若隐若现。
他正准备收工,眼角忽瞥见亭角一块青石下压着一角白色。
“咦?谁这儿藏东西?”
他弯腰搬开石块,抽出一封信。
信封素净,无名无址,边角微卷,纸面泛黄,像是被反复摩挲过许多遍。
他刚想打开看看,却听身后一声低喝——
“别碰!”
阿阮站在三步之外,脸色发白,眼底震颤。
她快步上前,一把接过信,手指微微发抖。
这字迹……她认得。
清秀、克制,一笔一划都透着内敛的力道,是小姐的笔迹无疑。
可为什么没烧?又为什么要压在石下,像藏一个不敢见光的秘密?
她盯着那信封看了许久,终究没敢拆。
转身便往主楼走,脚步沉得如同踩在泥沼里。
五哥苏景行正在警局处理“源初计划”后续案卷,接到阿阮电话时已是深夜十一点。
他二话不说驱车回宅,披着一身寒气推门而入,在书房见到了那封信。
“你确定是她写的?”他声音冷。
阿阮点头,眼眶泛红:“我从小看着小姐长大。这字,错不了。”
苏景行没再问,直接调取监控。画面清晰得近乎残忍——
那晚,众人散去后,苏倾月独自回到焚烧亭。
她站在原地很久,风吹动她的裙摆,也吹乱了她肩头一缕碎发。
她从袖中取出这封信,指尖轻轻抚过封口,仿佛在确认某种重量。
火炉近在咫尺。
但她没有投进去。
最终,她只是将信折成小小一方,缓缓塞进左袖,转身离去时背影挺直,步伐平稳,一如往常。
可那一瞬的停顿,那一秒指尖的迟疑,全被镜头捕捉下来。
苏景行盯着屏幕,心口像被人狠狠攥住。
原来她不是放下了。
她是把所有痛、所有疑问、所有不敢出口的情绪,全都压进了袖子里,带走了。
他闭上眼,喉结滚动了一下。
姐姐从来不说苦。
哪怕当年刚回苏家,被假千金陷害、被媒体围攻、被亲戚冷嘲热讽,她也只是笑笑,温温柔柔地说一句:“没关系。”
可哪有什么真的没关系?
她只是太会藏了。
次日清晨七点整,苏倾月准时出现在家族会议室。
她穿着浅灰色高领套装,长发挽起,妆容精致,眼神清明锐利。
《苏氏宪章》落地细则逐条推进,她条分缕析,逻辑严密,应对质疑从容不迫,全程滴水不漏。
旁人看来,她是真正的掌控者,冷静、强大、无可撼动。
唯有傅司寒坐在会议尾端,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
他注意到,当有人提起“亲情纽带重建”时,她左手的小指忽然蜷缩了一下,随即无意识地摩挲着无名指上的婚戒内圈——那是极细微的动作,若非他早知这是她情绪紧绷时的习惯,根本不会察觉。
散会后,众人陆续离开。
他没叫她,也没多言,只在经过秘书台时低声吩咐:“把总裁办公室恒温系统调高两度,撤掉所有冷灰蓝装饰,换暖木色陈列。”
他知道她在压抑什么。
也知道她不愿被人看穿。
当晚九点半,傅司寒推开书房门,发现她伏在案前睡着了。
台灯昏黄,映出她略显苍白的脸色。
一叠文件摊开,最上面正是那份《新生儿区块链追溯系统合作协议》,而她的右手,紧紧攥着一封泛黄的信——正是那封未焚之信。
他走近,看见信纸开头一行字,墨迹深重,仿佛带着千钧之力:
“师父,若您还在,会不会怪我太狠?”
心猛地一沉。
他轻轻抬起手,为她盖上羊绒披风,动作轻得连呼吸都屏住。
她睫毛颤了颤,却没有醒来。
他退后两步,掏出手机,在备忘录里敲下一句话:
“她烧了过去,却忘了放过自己。”
三天后,阿阮在整理夫人旧物时,于一只尘封铁柜底层翻出个锈迹斑斑的铁盒。
盒内是厚厚一叠病历复印件,还有几卷老式录音带,标签上写着:“产后抑郁干预记录·S.L.”。
她浑身发抖,立刻找五哥确认。
“S.L.是谁?”
苏景行沉默良久,才沙哑开口:“母亲。苏林婉。生下倾月后,因家族施压、舆论逼迫、丈夫动摇……精神崩溃,整整一年在接受心理治疗和药物干预。父亲怕消息外泄影响声誉,封锁了所有记录。”
阿阮跌坐在地,老泪纵横。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年夫人明明知道真千金归来,却没有第一时间相认;为什么每次提起女儿,她眼神总是躲闪又痛苦。
不是不爱。
是怕。
怕自己还没好起来,护不住那个本该属于她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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