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祭祖大典当日,梧桐苑内晨雾未散,青石阶上露水凝珠,檐角铜铃轻响,仿佛天地都在屏息等待。
苏家上下齐聚祠堂前,衣香鬓影,却无一人敢高声言语。
按旧例,今日应由族长苏振国主持焚香告天,率众叩拜列祖列宗。
可自昨夜听证会落幕,林氏母女被逐出族谱后,苏振国便称病不出,林婉如也闭门谢客,主位空悬,气氛凝滞如冰。
众人立于庭院两侧,交头接耳,目光频频投向祠堂正门。
有人低声议论:“主祭人缺席,仪式怕是要废了。”
“可不是?这么多年头一遭,若不举行,外人只道我苏家内乱失德。”
“可谁又能代为主持?这可是血脉与地位的象征……”
就在这迟疑之际,吴执事整了整玄色长衫,缓步上前,声音清朗如钟:“诸位,不必踌躇。依新规——今岁主祭人,并非由身份决定,而是由‘心印咒’认主。”
话音落,全场骤静。
那“心印咒”是苏家秘传古法,据说是百年前一位得道先祖所留,唯有真正承袭苏家真脉、且心志通明者,方能引动其灵。
百余年来,仅在族中重大更替时启用过三次,每一次都决定了宗族未来的走向。
众人尚未回神,忽见祠堂中央那尊三足青铜鼎,竟在无风之中,自行燃起一簇幽蓝火焰!
火光跃动,青烟袅袅升腾,直冲屋梁,在半空中缓缓凝聚成一道光影——形如银针,通体剔透,针尖朝下,似从天而降,又似破土而出。
光影微颤,最终稳稳指向东南方向。
全场鸦雀无声。
片刻后,有长老颤抖着开口:“七……七星指位,针引归心……这是‘真脉承嗣’之兆!”
吴执事神情肃穆,抬手一引:“请主祭人入殿。”
脚步声起。
众人齐齐转头。
只见那素白身影自梧桐深处走来,步履轻缓,却步步生莲。
苏倾月未着华服,未戴珠翠,仅穿一袭素白旗袍,乌发挽成简单发髻,插一支青玉簪子。
她手中不执香烛,也不捧祭文,而是捧着一方绣绷,静静托于胸前。
那绣绷之上,以极细银丝绣出一幅奇图——七枚银针环绕成北斗之形,中央一针直贯天地,针尾牵线,连向空白族谱一角。
图名“七针归心”,传说为苏家初代祖母所创,用于辨认血脉真伪,早已失传百年。
她一步步走上高阶,裙裾拂过石阶,宛如月下孤鸿。
阳光穿透薄雾,洒落在她肩头,映得那枚左肩上的梅花胎记若隐若现,像是命运悄然盖下的印记。
她将绣绷置于供桌中央,动作轻柔,仿佛在安放一段沉睡十八年的灵魂。
全场寂静,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苏倾月抬起眼,目光扫过祖先牌位,嗓音清冷而平静:“我不替任何人祈福,也不求荣华延祚。今日至此,只求先祖容我带走一段真相——那段被掩埋的出生哭声,那些无人回应的呼唤,还有那位为我哭瞎双眼的母亲。”
她说完,从发间取下一缕青丝,以指尖捻细,再取出一根极细银针,轻轻穿引。
牵云引,是师父教她的第一种刺绣技法,也是最高深的一种——以情为线,以命为针,绣的是因果,织的是轮回。
她俯身,在族谱空白页边缘,一针一线,缓缓绣下八个字:
裂痕即光路,归来即启程。
针落之处,墨迹未干,竟泛起淡淡金芒。
那光芒顺着族谱纸页蔓延,如同血脉复苏,唤醒了沉睡百年的符咒纹路。
忽然,祠堂四壁悬挂的历代画像微微震颤,最中央那幅初代祖母的画像,眼角竟似有泪痕滑落。
“天意!这是天意啊!”一位老族老颤巍巍跪下,伏地叩首。
紧接着,第二人、第三人……直至全场皆跪。
唯有苏倾月仍站着,背脊笔直,目光坚定。
仪式尾声,吴执事起身,朗声道:“为承先启后,振兴家学,经宗族决议,即日起成立‘苏氏流光传习所’,专授非遗技艺,不限嫡庶,唯才是举。”
他展开名单,宣读首批入选者:小禾、两名婢女之子、三位旁支孤儿,以及数位曾被轻视的寒门子弟,共十二人。
人群震动。
这不仅是恩典,更是颠覆——苏家百年规矩,首次向底层敞开大门。
老钟叔拄着拐杖走出人群,满面沧桑,眼中却闪着光。
他当众将一把古旧铜钥交到小禾手中,声音沙哑:“从前这把钥匙锁的是规矩,今天它开的是门。”
小禾双手接过,眼眶通红,深深跪下。
刹那间,不知是谁点燃了手中的灯笼。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数十盏灯笼次第亮起,火光映照夜空,众人自发围成一圈,将绣绷置于中央,灯火辉映之下,那“七针归心图”竟似活了过来,银光流转,宛如星辰运转于天穹。
苏倾月站在圈中,望着那一张张热泪盈眶的脸,心中第一次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归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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