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宁低声自语,随即像是想起什么,紧张地问道:
“汉王殿下,我娘……她现在怎么样了?”
这是支撑她活下去唯一的信念。
朱高喣挠了挠头,神情尴尬,语气也变得支支吾吾:
“这个……薛夫人她在阳武侯去世时,就随他一起去了。”
此事当时闹得很大,偌大的薛府一夕之间荡然无存,连个继承香火的人也找不到。
最终,朱棣只得下旨将薛家家产充公。
薛宁浑身一震,瞳孔骤然收缩。
“不可能……我娘怎么会死?你骗我,一定是骗我的!”
薛宁的嗓音从最初的微弱呢喃,逐渐转为撕心裂肺的呐喊。
她时哭时笑,最终瘫坐在地,只剩下无声的泪水滑落。
曌儿走到铁栏前,轻声问:“纪纲对你做了什么?”
薛宁抬起头,空洞的目光迎上曌儿清冷的双眸。
“他对我做了什么?”
她惨笑一声,“五年前,他打死了我爹,将我掳来此地 ** 。
我本想求死,那畜生却以我娘的性命相胁。
为了保住我娘,我只能屈服。”
“刚来时这里只有二三十人,后来牢笼渐渐挤满。
那畜生时常挑人出去折磨,回来时无不伤痕累累,有的就此消失。
我们像牲口般被囚在此处,失去尊严,看不见明天。
每日都有人自我了断,但空出的笼子很快又会被填满。”
“我忍辱五年,只盼有朝一日罪行昭彰,能重见母亲。
可你却说,我娘五年前就已不在人世......那我这五年的忍耐,究竟为了什么?”
薛宁哽咽难言。
她的悲鸣仿佛触动了什么机关,牢狱中渐渐响起此起彼伏的啜泣。
女人们都沉浸在无尽的哀戚中。
曌儿攥紧双拳,眼中燃起怒火。
这般禽兽,死不足惜。
“把牢门都打开。”
她吩咐玄一释放囚禁的女子。
望着形同槁木的薛宁,曌儿柔声劝慰:“纪纲已伏诛,出去后好好生活罢。”
薛宁凄然一笑:“好好生活?我孑然一身,满身污秽,纵使再活数十年,又有什么意义?”
薛宁惨然一笑:“不过是死了没埋罢了。”
话音未落,她猛地撞向铁栏。
轰然巨响在阴湿地牢中回荡,铁笼剧烈震颤着发出刺耳的嗡鸣。
曌儿怔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薛宁颓然倒地。
她慌忙蹲下身探查,只见薛宁额前裂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如泉涌出,气息虽微弱却尚存一息。
紫气在指尖流转,曌儿正要施救,却被朱高煌轻轻按住手腕。
“不必了。”
他迎着她困惑的目光缓缓摇头。
活着于她已是煎熬,死亡反倒是解脱。
既然心死,纵使救得回性命,也救不回求生的意念。
朱高煌示意朱高喣带着汪曼青与玄卫将囚禁的女子们带离地牢,自己则留在曌儿身旁。
曌儿跪坐在血泊中,裙裾浸染暗红犹未察觉,只是失神地望着薛宁渐渐冰冷的身躯。
地牢深处的黑暗远超她的想象,令她窒息。
她原以为从前的遭遇已是极致苦难,此刻方知世上竟有更凄惨的境遇。
“爹爹。”
她忽然轻声问道,“爷爷可知晓此地之事?”
朱高煌默然片刻:“应当略知一二。”
朱棣生性多疑,纵使对心腹纪纲也未必全然信任。
曌儿仰起脸,清澈眼眸盛满迷惘:“既是皇帝,一言可救苍生,为何要纵容这等罪行?”
这些日子她渐渐明白,皇帝承天命掌乾坤,口含天宪执生死。
天下万民皆是帝王子民,为何祖父会对眼前惨状视若无睹?
明明只需他一句话。
朱高煌轻轻抚摸着曌儿的头发。
“曌儿,皇帝同样是人,并非什么神仙,许多时候也是身不由己的。”
“纪纲固然丧尽天良,做了许多禽兽不如的事,但同时他也在为朝廷效力,替你爷爷处理大明的政务。”
“你爷爷考虑问题的方式与你不同。
你如果认为谁违反了明律,为父大可处置他,这对我们并无太大影响。”
“但你爷爷在决定之前,会先考虑这件事情的后果——是杀了他更有价值,还是留着他更有用处。”
“说到底,你爷爷也只是个普通人,很多事必须依照常人的方式处理。
在他眼里,并非只有对错,而是权衡价值多少。”
朱高煌的话再次冲击着曌儿尚未定型的是非观。
这是她第一次接触到帝王的价值观。
然而,这样的价值观,她无法接受。
她认真地看着朱高煌,严肃地问道:
“爹爹,是不是只要我当上皇帝,就能改变这种状况?”
朱高煌微微一怔,没想到曌儿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确实,像纪纲这样的人能够存在,与皇帝本身的决策有关。
朱棣也只是一个凡人,精力终究有限。
他需要得力的臣子协助处理各种政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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