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陶工那一声濒死的、破碎的埙音,如同投入寂静深潭的一粒石子,虽未激起滔天巨浪,却在西岐那浩瀚而疲惫的心光之海中,漾开了一圈微妙而坚定的涟漪。这涟漪并非强大的能量,也非玄奥的法则,它仅仅是一种……存在的回响。是生命在面对终极的“无”时,本能发出的、证明“我曾在此”的微弱宣告。
这宣告,却意外地撼动了那无处不在的、冰冷的“最后低语”。
低语并未消失,它依旧在每一个心神松懈的间隙悄然响起,试图用那看似无可辩驳的“虚无真理”瓦解意志。但此刻,它那绝对的“说服力”被打破了。当那质疑牺牲意义的声音在南宫适心中响起时,他感受到的不再仅仅是迷茫,更有手中战戟那沉甸甸的、承载了无数真实牺牲的重量;当那诱惑归于永恒宁静的声音萦绕在龙族公主耳边时,她回忆起的,是那双曾充满生机的龙眸与一句未尽的承诺所带来的、真实的痛与眷恋。
归墟的低语,可以否定宏大的意义,可以质疑缥缈的未来,但它似乎……无法彻底抹杀那些已经发生过的、具体的、充满了情感与温度的生命瞬间。这些瞬间,这些痕迹,本身就成为了一种无法被“虚无”同化的“存在之锚”。
姜尚与赤松子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丝变化,他们意识到,对抗归墟这最终的、针对存在意义的侵蚀,或许不能仅仅依靠外部的信念壁垒或内在的坚定意志,更需要一种对“存在”本身更加深刻的理解与体认。
“归墟欲以‘无’否定‘有’。”姜尚于城头召集核心众人,声音沉凝,却带着一丝拨云见日的清明,“那我等,便需明悟,何谓‘有’?何谓我等所守护之‘存在’?它并非一个空洞的概念,而是由无数真实不虚的刹那、情感、记忆、联系所构成!”
赤松子颔首道:“太公所言,直指本源。正如那老陶工,其将逝之埙音,无关道法,无关宏愿,仅是其一生悲欢之凝聚,是其‘活过’之证明。此证明,便是对‘无’最直接之反击。吾等需引导军民,不再仅仅执着于对抗‘虚无’之恐惧,而是回归自身,感受、铭记并珍视那些构成自身存在的、真实的刹那。”
一个新的、更加内化的“修行”,在西岐与四海悄然展开。
这并非修炼功法,也非研读经典,而是一种集体的、自发的对“存在意义”的重新探寻与确认。
在西岐,人们不再仅仅是机械地加固城防或被动地抵抗低御。闲暇时,伤残的军士会聚在一起,沉默地擦拭着战友留下的兵器,那冰冷的触感连接着鲜活的记忆;母亲会抱着孩子,讲述战乱前那些平凡却温馨的家庭琐事,让希望在新一代心中扎根;学者们依旧研究典籍,却开始更多地关注其中记载的先民如何于筚路蓝缕中开创文明、于苦难中绽放智慧的具体历程,从中汲取那属于“生”的坚韧力量。
甚至,在姜尚的默许下,城中开始出现一些简单的“仪式”。人们会在英灵碑前,并非仅仅是哀悼,而是大声讲述牺牲者生前的趣事、他们的梦想、他们未说完的话。这些充满烟火气的回忆,如同星星点点的火苗,驱散着低语带来的冰冷与空洞。
四海龙宫亦是如此。龙王们下令,不再仅仅强调龙族的责任与荣耀,而是鼓励水族们回忆四海昌盛时的景象,回忆那些早已融入血脉的、关于海洋的古老歌谣与传说,回忆与亲人挚友相处的点滴。定海神针之下,甚至有龙族开始尝试,以自身龙元为墨,以水精为卷,将那些珍贵的记忆景象临摹留存,仿佛要以这种方式,对抗那试图抹平一切的归墟之力。
这个过程,并非一帆风顺。低语依旧会响起,伤痛依旧会袭来,迷茫依旧会滋生。但当那冰冷的声音试图否定一切时,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能够从内心深处,调动起那些鲜活的、温暖的、独属于自身的“存在证据”,与之抗衡。
这是一种更加细腻、也更加坚韧的防御。
然而,归墟的意志,那冰冷的宇宙法则阴暗面,并不会因此而放弃。在察觉到这种基于“个体存在体验”的抵抗方式后,它的低语,也随之发生了更加诡异、更加恶毒的变化。
它不再仅仅是引导人们去思考终极的虚无,而是开始……篡改和污染那些被当作“存在之锚”的记忆与情感本身!
一位正在回忆与妻子初遇时美好情景的中年士卒,脑海中那明媚的笑脸忽然开始扭曲,变得怨毒而冷漠,对他发出最恶毒的诅咒,否定他们之间曾有过的所有温情。
一位龙族少女正在怀念她那只在反噬中死去的、毛茸茸的月光水母宠物,记忆中那柔软的触感与莹莹的光芒,忽然变得粘稠、冰冷,化作缠绕她脖颈的、散发着腐臭的触手幻觉。
甚至,一位学者在研读记载先民筚路蓝缕开创文明的古籍时,书卷上的文字仿佛活了过来,组合成先民们在极端困苦中互相倾轧、背叛、最终在绝望中化为枯骨的恐怖景象,彻底玷污了“奋斗”与“希望”本身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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