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到家里,在厢房找出过年挂的玻璃灯,返回南洪子。他点燃玻璃灯里面残烛,被灯光晃花眼的河蟹有的一动不动,有的乱跑乱窜,和白拣一样。
爷爷捉满一水桶河蟹,刚涨潮,天还没亮。奶奶睡得正香,不知道爷爷已经出去两个来回。吃完早饭,爷爷赶车拉土垫猪圈,奶奶烀猪食喂猪。
奶奶把一水桶“滋滋”吐沫的河蟹,“呼隆”一声倒进锅里,添泔水和谷糠,往灶坑里填一口麦秸,“呱嗒呱嗒”拉风匣。开锅后她掀开锅盖,一锅金灿灿的河蟹成了金疙瘩,满屋子弥漫蟹香。泔水是佐料,祛除河蟹的土腥味儿。奶奶把河蟹盛进猪食桶,提到猪圈墙上,“劈里啪啦”倒进猪食槽子。
爷爷赶车拉土进院,问奶奶:“什么味这么香?”奶奶说:“河蟹,我烀了猪食。”爷爷来到猪圈旁边,肥猪正在咀嚼美味,嘴巴“吧嗒吧嗒”响。爷爷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从猪食盆里拿出一只河蟹,打开蟹盖,蟹肉雪白蟹黄金灿灿。爷爷奶奶品尝河蟹后,都夸味道鲜美,不在“赤甲红”螃蟹之下。
有天半夜三更,南头子董西金起来喂牲口,看见南洪子里面“鬼火”闪烁。天亮后小西山疯传,说南岛子有群孤魂野鬼,深更半夜到南洪子抓胖头鱼。
有天晚上爷爷照完河蟹,提着灯笼进屯。有人敲响铜盆大喊:“鬼进屯了!鬼进屯了!”家家户户男女老少缩进被窝,大气不敢喘。男人们壮着胆出去,在街门口放洗衣板挡鬼。女人们在院子里点燃一堆谷糠驱鬼,在外屋上亮子插把饭勺子避鬼。那天晚上,小西山仿佛被大雪封门,半头晌没人敢出去。
再以后,家家户户把尿罐子提进家,睡觉前一次性把牲口夜草添足。
沙岗后的土地归属于谁,四家人能否善罢甘休,全被爷爷忘到脑后。不管活讯死讯,只要夜里退潮,爷爷都到南洪子照河蟹。家畜家禽吃不服河蟹,猪不长肉,鹅蛋只有鸡蛋大,鸡蛋和鸭蛋喜鹊蛋大。蛋壳超厚,扔在地上不碎,煮熟剥壳一股土腥味儿。家畜家禽还横着走,边走边绊跟头。奶奶再不喂了。
端午节包粽子,爷爷到南岛子采苇叶。他回家时正逢南洪子退潮,在洞里掏一只河蟹剥开,蟹黄一动一动。他把蟹盖扔进浅水里逗引,一群群胖头鱼游过来,眨眼间抢光蟹肉。他用一根长长的纲草栓了蟹块,在膝盖深的水里拖拽。
水花翻腾,一群胖头鱼蹿过来,疯狂争抢诱饵,连同纲草拖走。
爷爷又掏了只河蟹,剥开踩在脚下。一群胖头鱼游过来,往脚底下猛钻。爷爷一脚踩住一条肉乎乎的大胖头鱼,哈腰没等按住,滑溜溜地逃走。
一个设想在他脑子里瞬间形成,立刻有了主意。他回到南关沿,撅一根棉槐条子弯成网圈,拣一块破渔网蒙在网圈上。他在沟边拽几条柔韧的棉槐根做网纲,用一根柳树棍做网棍。他掏了几只河蟹剥开蟹盖,用树棍将蟹块穿串,别在圈网中间做诱饵。他把圈网拿到水流中间,踩到水底压了泥沙,无法漂浮。
一群大胖头鱼迅速聚过来,爷爷把握住时机,向上猛地一提网棍。网里的鱼太沉,树根被拽断,只有一条大胖头鱼,活蹦乱跳地被甩上滩涂。爷爷按住胖头鱼,用网棍穿进鱼腮。他去永宁城,买回十庹长“绿豆丝(绿豆粗细的铁丝)”,回来把铁丝截成几段,弯成圆圈用网衣兜住,穿上网线收拢,栓上木棍。
他给新网具取名“提网”,管这种方法叫“提鱼”,随潮流提胖头鱼。一盘提网太单,四盘以上合适。除了提网,他还配一根长网杆、渔篓、网抄子,装竹签的竹筒等用具。河蟹、海螺和蟹溜子、海蛎子、海爸子等,都能做诱饵。用鸡肠子做诱饵最好,香味儿独特,抗咬。爷爷将诱饵串到一支支竹签上,事先别在每盘提网中间。胖头鱼随潮水走,能提退潮和涨潮两个潮流,要备足干粮。
爷爷用网杆子一头挑了提网,一头挑着鱼篓,去南海底试提鱼。涨潮,他选好潮头位置,将一面面提网依次摘下网杆,一字排开沉下水底。他在网杆前端,钉了一截木片保持平衡。否则翻滚的提杆绞住网纲,被潮水拽翻。他将大网杆子在水下插牢,将渔篓、竹签筒、衣裳和干粮等挂在上面。
片刻,爷爷估计胖头鱼进网,把备用诱饵叼在嘴里,方便更换。他手拿网抄子,蹑手蹑脚走近提网。为了不惊动胖头鱼,他探出身子伸长胳膊,抓住提杆轻轻上提。在网纲绷直瞬间他猛地用力,大胖头鱼猝不及防,被沉甸甸地提出海面。大胖头鱼在网拱内欢蹦乱跳,兴高采烈的样子。
爷爷及时更换被吃光的诱饵,再把空网轻轻放进水中。爷爷巡完四盘网,把鱼倒进鱼篓。巡鱼间隔因鱼情而定,鱼多时适当缩短,鱼少时稍长。间隔短了巡鱼,鱼没等进网被吓跑。间隔长了,鱼吃光诱饵离开,浪费诱饵提空网。
爷爷提了三十多斤胖头鱼,再提鱼用漂箩代替渔篓,增加到十盘提网。下水后,他把网具放在漂箩上,在海里轻松拖行,一潮提了五十多斤胖头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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