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微光驱散了最后一丝夜色，却驱不散龙城上空的凝重。城墙上，工匠们正用新烧制的城砖修补着脆化脱落的缺口，叮当声与伤者压抑的呻吟交织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与未散尽的甜腥寒气，每一口呼吸都带着刺骨的凉意。

星站在北门城楼，看着林岩将那块精心伪造的“溯源之牌”放入一个普通的榆木盒，用浸过艾草药液的麻布层层包裹——艾草的气味能掩盖符牌的木质本色，也能稍微抵御空气中残留的冰晶寒气。

“我跟你一起去。”磐拄着拐杖，在两名战士的搀扶下走到林岩身边，语气不容置疑，“雪眼狡诈，孤身前往太危险。”

“不。”林岩摇头，目光平静地望向北方那片死寂的山林，“这次不是战斗，是交涉。人多了，反而显得我们心虚，也会让雪眼觉得我们在示威。龙城需要你坐镇，稳定人心、防备突发状况。”

他换上一身干净的素色麻布衣，未携带任何武器，甚至连贴身的短刀都留在了工坊，只双手捧着那个木盒，缓缓走向北门。城门缓缓开启，露出城外满地的冰晶残骸与焦黑的活尸遗骸，林岩踏着狼藉，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北方，背影在晨光中显得孤绝而悲壮。

当林岩走出龙城百步，踏入北方山林的边缘时，那个纯白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了。冰尘如同从冰雪中凝结而成，静静地站在一棵枯树下，枯树枝桠上挂满了泛着紫绿光泽的妖艳冰晶，与他的白衣融为一体，仿佛他本就是这片死寂山林的一部分。

他脸上的冰晶面具反射着晨光，看不到任何表情，只有那双透过面具缝隙的眼睛，冰冷地落在林岩手中的木盒上，带着审视与压迫。

“汝，带来了‘溯源之牌’？”冰尘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却像冰锥一样刺入林间的寂静，没有回声，只有更深的寒意。

林岩停下脚步，与冰尘保持着十步距离，将木盒轻轻托起，声音清晰而沉稳：“岩山部落，自始至终无意与雪眼为敌。此物是我部在西方河谷偶然所得，不知其名，更不知其背后的禁忌。此前种种，皆是因无知而犯下的过错。今愿将此物奉上，只求雪眼停止‘净化’，给我部族人一条生路。”

他刻意回避了符牌的真伪，只强调“交出”的事实，将之前的探索、西进都归咎于“无知”，既表达了“臣服”的姿态，也为后续可能的周旋留下了余地。

冰尘没有上前，依旧站在枯树下，那双冰冷的眼睛似乎能穿透木盒，看穿里面的一切。他沉默了良久，久到林岩的指尖都因寒冷而微微发麻，才缓缓开口：“汝部发展，已触及‘观察者’容忍之底线。‘雷火’（火药）的轰鸣、对雪眼领地的‘窥探’（观察者小队）、执意西进的野心，乃至此次触碰‘溯源之秘’……桩桩件件，皆非‘无知’二字可轻易开脱。”

林岩心中凛然——雪眼对岩山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从技术研发到对外探索，没有任何遗漏。他们的监视，远比想象中更严密、更无孔不入。

“交出此牌，仅为平息怒火之第一步。”冰尘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雪眼之‘净化’，非为无端毁灭，乃为‘规整’这片天地的秩序。汝部若欲存续，需接受‘规整’之约。”

他缓缓道出了雪眼的条件，每一条都像锁链，牢牢锁住岩山的未来：

“其一，技术封存。即刻停止并永久封存一切关于‘雷火’与‘远击巨械’（弩炮、雷火铳）的研究与应用，现有成品、图纸、火药储备，需在雪眼监督下彻底销毁，不得留存分毫。”

“其二，地域限制。龙城及当前附属领地，为岩山永久活动范围。南部河谷设为禁区，严禁任何形式的西进探索，亦不得与西方任何部落产生交集。”

“其三，观察者入驻。雪眼将派遣一名‘常驻观察者’入驻龙城，监督条约执行，同时‘引导’汝部走向‘正确’的发展路径——专注于农耕、狩猎等基础生存之术，不得再触碰任何‘禁忌’技术。”

这哪里是什么交易，分明是彻头彻尾的城下之盟！接受这些条件，岩山将彻底失去发展的可能，技术被阉割，活动被限制，未来被掌控，如同被圈养在囚笼中的牲畜，只能在雪眼划定的范围内苟延残喘。

林岩的心脏如同被冰尘散发出的寒气冻住，指尖微微颤抖，却依旧紧紧捧着木盒。他强压下心中翻涌的愤怒与不甘，沉声问道：“若我们……不接受这‘规整’之约呢？”

冰尘沉默了片刻，枯树下的冰晶似乎更亮了几分，面具后的目光愈发冰冷：“则‘净化’将再度降临，且此次，不再是警告。汝部的城池、族人、文明痕迹，都将自此方天地中，彻底抹除，寸草不留。”

彻底屈服，意味着岩山文明的死亡；直接拒绝，意味着即刻的毁灭。林岩站在生与死的夹缝中，大脑飞速运转——他必须争取时间，为西行的“火种”队争取更多撤离的时间，让他们能走得更远，找到安全的栖息地，延续岩山的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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