缇娜看着地图上被她指到的地方,过了很久才开口:“那起义军呢?他们不是为了推翻门阀吗?”
乐鸿莹的手指轻轻敲着地图边缘,“他们确实会赢,但那只是暂时的胜利。”
她把地图折好,收进怀里,“起义军里的成分太复杂。有人是为了生存,有人是为了复仇,还有人只是看见机会想掌权,还有人干脆就是为了趁火打劫。这样的队伍,不可能长久团结。”
“他们会内斗?”
“很可能会。”乐鸿莹平静地说,“等他们打败门阀,掌握了资源和权力之后,就会开始争论谁该领导,谁该分地,谁该坐上高位。各地的起义军领袖会互相怀疑、互相防备,甚至互相攻击。那时候,塔拉西亚就彻底陷入分裂。”
“除奥苏安的贵族容易,除心中的贵族很难。”
“那……这场起义的意义是什么?”缇娜问得很轻。
“意义?”乐鸿莹想了想,“意义在于,贵族的统治结束了。”
她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但新的秩序要怎么建立,就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了。”
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
窗外传来远处的钟声,白塔的夜巡法师从走廊经过。
缇娜低头,看着自己被墨水染黑的指尖。
“但是,如果他们真的能读懂那些红册子……”
“那些小本子只会为他们指明道路,但是路还是要他们自己去走。”
“或许,很多人能够读懂,但是他们并不想走这条路,比起成为新一批的贵族……”
乐鸿莹的声音平静,却没有丝毫犹豫。她靠在窗边,视线落在远处塔楼的灯光上。
“这条路,称得上是艰难险阻。”
她语速很慢,像是在仔细衡量每个词。
“它会拿走你身上的布匹,夺走你的粮食,让你在恶劣的环境里工作,报酬微薄到几乎没有。人们会在寒冷里发抖,会挨饿,会流离失所。可那依旧是变革的一部分。”
“这当然是暂时的代价,但是这个‘暂时’,长到需要几代人来跨越。”
缇娜抬起头,眼神有些迷惑:“那不是太久了吗?”
“是。”乐鸿莹点了点头,“几乎不可能,除非……”
“除非什么?”缇娜追问。
“除非有一个伟大的人、一个伟大的组织、一个伟大的理想,一个所有人、几代人哪怕忍饥挨饿都要追随的理想。”
“这样的理想,不是用口说出来的,是要用行动去支撑的。”
她顿了几秒,补了一句:“可惜,那样的人,那样的理想,还没有出现。至少,在那些起义军中没有。”
缇娜静静地听着,过了很久才轻声说:“可你们——你们来自的世界,已经做到了。”
“那你们呢?”缇娜问。
“你们也经历过混乱。”
“我们也一样,你在书里看过的。”乐鸿莹没有否认。
“哪怕是在我们的世界,这种人也少之又少。”
“许多人失败了,还有许多人成功后又失败。”
“有许多人忘记了理想,甚至背叛了初心。”
她把视线从窗外收回,重新看向缇娜。
“这并不稀奇。权力能让人改变,也能让人腐烂。理想在实现的那一刻往往就死去了。”
缇娜咬了咬唇,想说什么,却又没有开口。她知道这话是真实的,但也让人难受。
屋里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的风声。
“但你们还是成功了。”
油灯的火焰轻轻跳动,把两人的影子映在墙上,一高一低。
“没错,一个人可以点燃火,但火能烧多久,就要看有多少人愿意添柴。”
乐鸿莹顿了顿,“那个人做到了。但之后的路,是一代又一代人用血走出来的。”
她走回桌边,把那盏油灯调亮了一些。
“我们称那个人为先驱。他不是神,也不是救世主,只是第一个让所有人看清自己被压迫的人。那一刻,世界就变了。”
缇娜听着,心里有些发紧。她忽然想到那些流传在塔拉西亚民间的小册子,想到上面写着的文字,那些直白、冷静、几乎带着怒气的句子。
“那……如果这里也有一个这样的人呢?”
乐鸿莹看了她一眼,“那就意味着,塔拉西亚的旧秩序要真正完结了。”
夜色更深了,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吹乱了桌上的纸页。缇娜伸手按住,纸张的边缘被风掀起,像是在颤动。
她轻声问:“你觉得,这样的牺牲值得吗?”
“没有什么是‘值得’的。”乐鸿莹回答,“历史不会在意个人的感受。那些起义军、那些死去的平民,他们不是因为知道结果才去行动,他们只是再也活不下去了。”
缇娜看着她的背影,没有说话。
油灯的火光渐渐熄灭,房间重新陷入黑暗。
远处传来钟声,像是某种无形的倒计时。
缇娜靠在床边,思绪仍在翻腾。她想起了那些书页上的理论,想起深渊群岛的课堂,想起环海集团的训练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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