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台上的晚风,吹不散海伦娜夫人心头的疑云。
她看着眼前这个过分聪慧的儿子,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梅耶尔仰着小脸,清澈的蓝色眼睛里没有半分说谎后的心虚。
他主动牵起母亲冰凉的手,又拉了拉不知何时跟过来的,正抱着洋娃娃打瞌睡的莉莉安娜。
“我们去见父亲吧。”
他的声音平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当海伦娜牵着两个孩子,再次推开书房门时,看到的是一片世界末日般的景象。
埃德温公爵站在狼藉的中央,他高大的身躯佝偻着,华贵的衣袍上沾满了灰尘,那张苍老的脸上,满是汗水与无法排解的癫狂。
他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衰老雄狮,徒劳地咆哮,却找不到出口。
看到他们进来,埃德温的眼中瞬间燃起混杂着猜忌与暴怒的火焰,死死锁定在梅耶尔身上。
“父亲,别找了。”
梅耶尔松开母亲的手,牵着莉莉安娜,一步步走进这片由他亲手制造的风暴中心。
他的脚步很稳,稚嫩的童音在死寂的书房里清晰回响。
“那本书,根本不存在。”
埃德温的身体剧烈地一震,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恐惧,前所未有的恐惧,攥住了他的心脏。
梅耶尔没有看他。
他转头望向自己的母亲,海伦娜正用一种担忧到极点的目光看着他。
“母亲,您看。”
“父亲他很害怕。”
“因为,柯罗诺斯家族所谓的时间天赋,不过是一场骗局。”
他顿了顿,目光终于移回了那个摇摇欲坠的男人身上,一字一句,如同审判。
“一场您遵循主训,自导自演,骗过了所有人,甚至骗过了您自己的大戏。”
“父亲。”
“你闭嘴!”
埃德温终于爆发了,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怒吼,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是全然的疯狂。
他猛地向前一步,似乎想抓住这个胆敢忤逆他的儿子。
海伦娜尖叫着张开双臂,毫不犹豫地挡在了梅耶尔身前,用自己柔弱的身体,去对抗丈夫那山崩海啸般的怒火。
“父亲连您都瞒着,对吗?”
梅耶尔的声音从海伦娜身后传来,冷静得可怕。
“他让您为根本不存在的诅咒,担惊受怕了这么多年。”
海伦娜的身体僵住了。
她缓缓回头,看向自己的丈夫。
那双美丽的眼眸里,所有的担忧、恐惧、愤怒,都在这一刻褪去,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被最信任之人欺骗后的,巨大的悲伤。
埃德温的怒火,在这道目光下,瞬间熄灭了。
他像是被人抽走了全身的骨头,颓然地向后退了一步,撞在凌乱的书架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梅耶尔从母亲的身后走出。
他轻轻拉了拉还在揉着惺忪睡眼的莉莉安娜,让她站在自己身前。
小姑娘好奇地看着满地的书籍,又看看脸色惨白的父亲母亲,茫然地眨了眨眼。
“如果这个家,真的有什么被时间眷顾的人……”
梅耶尔的声音很轻,却足以让在场的两个成年人听清每一个字。
他低下头,看着怀里天真无邪的妹妹,那双清澈的蓝色眼眸里,倒映出整个家族最深的秘密。
“那也只有莉莉一个。”
“莉莉。”
梅耶尔的声音很轻,他蹲下身,温柔地揉了揉妹妹的脑袋。
“看着这里,乱糟糟的,父亲会不高兴的。”
他指着满地狼藉的书房,用哄劝的语气说道。
“能帮哥哥一个忙,让它变回原来的样子吗?”
莉莉安娜抽了抽鼻子,看着眼前这个俊美得不真实的哥哥,又看了看远处那个颓废得吓人的父亲,她懵懂地点了点头。
她真的只是挥了挥小手。
没有咒语。
没有法阵。
时间,在这间书房里,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倒流。
被摔在地上的古籍自动合上,一本本飞回它们在书架上原本的位置。
散落一地的文件纸张,重新变得平整,悄无声息地叠放在书桌一角。
那件被埃德温公爵摔碎的水晶摆件,碎片从各个角落汇聚而来,在半空中完美地拼接,然后轻巧地落回了边柜的原位,通透得没有半点瑕疵。
整个过程安静得诡异。
莉莉安娜做完这一切,只是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然后期待地看着梅耶尔,等着哥哥的夸奖。
但她等来的,是父亲喉咙里挤出的,两个充满恐惧与憎恶的字眼。
“魔女……”
这两个字,带着刺骨的寒意。
海伦娜夫人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没有惊呼出声,她的脸色惨白如纸。
莉莉安娜对情绪的感知是如此敏锐。
父亲身上那股排斥与恐惧的浓烈情绪,让她浑身一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豆大的泪珠又在眼眶里打转。
她哇地哭了出来,转身死死抱住梅耶尔的大腿,把小脸埋在他的衣服里,再也不敢看自己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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