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雪,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不是温柔的雪花,而是夹杂着冰粒的雪沫,被凛冽的山风卷着,抽打在脸上,如同刀割。群山一夜白头,原本还能寻觅到些许秋日痕迹的山林,彻底被一片死寂的纯白覆盖。
李万财的毒计,伴随着寒冬,露出了它锋利的獠牙。严密封锁下,通往山外的所有大小路径,都被保安团和民团的重兵卡死。盐,成了比黄金更珍贵的奢望;治疗伤病的药材,几乎断绝;就连猎取野兽补充肉食,也因弹药匮乏和敌人对猎户的严密监控而变得异常困难。
红二军团的营地,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溶洞里,阴冷潮湿,呵气成霜。战士们蜷缩在单薄的被褥里,依靠着彼此微弱的体温抵御严寒。篝火成了最宝贵的资源,柴火需要冒着风雪和暴露的风险去搜集,只能限量供应。食物,再次成为压在所有人心头最沉重的巨石。
缴获自王扒皮哨卡的那点粮食,在数千张嘴巴面前,不过是杯水车薪,很快便消耗殆尽。存粮见底,野菜被深雪掩埋,树皮变得坚硬难以咀嚼。饥饿,像一个无形的幽灵,在营地中游荡,吞噬着战士们的体力,也消磨着他们的意志。
林峰的【地脉感知】变得愈发沉重而晦暗。那不再仅仅是敌人窥探带来的“扰动”,更是一种来自脚下土地本身的、代表着生机衰弱的“枯寂”感。他能“听”到动物在严寒中瑟缩、消亡,能“感觉”到植物在冰雪下停止生长。这种感知,与他自身因营养不良而日益虚弱的身体相互映照,让他对当前危局有着比旁人更深刻、也更痛苦的体会。
“老总,这是今天……各连报上来的情况。”周安民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沙哑和疲惫,他将一张皱巴巴的纸递给贺龙。纸上,罗列着触目惊心的数字:因严重冻伤无法行动者,XX人;因饥饿引发浮肿者,XX人;重伤员因缺医少药牺牲者,X人……
贺龙接过纸条,那双曾经挥斥方遒的大手,微微颤抖着。他没有看具体数字,只是死死攥着纸条,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走到溶洞口,望着外面白茫茫一片的天地,久久不语。这位以豪迈乐观着称的统帅,背影此刻却显得异常沉重。
“狗日的……这是要活活困死老子啊!”他猛地一拳砸在冰冷的石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鲜血从指关节渗出,他却浑然不觉。
“老总,息怒。”林峰走上前,他的脸色比以往更加苍白,但眼神依旧冷静,“愤怒解决不了问题。敌人想用饥饿和寒冷打败我们,我们偏要活下去!”
“怎么活?”贺龙猛地转身,眼中布满了血丝,“战士们已经快啃不动树皮了!不少人的腿肿得跟柱子一样,连路都走不了!再这样下去,不用敌人来打,我们自己就垮了!”
林峰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肺部传来一阵刺痛:“我们必须想办法,打破敌人的物资封锁。野猪岭那边……”
“不行!”周安民立刻打断,“现在联系野猪岭太危险了!王扒皮的人像疯狗一样盯着那里,我们的人一旦出现,立刻就会暴露他们,也会暴露我们自己!”
“我不是说要直接联系。”林峰走到简陋的沙盘前,指着野猪岭与红军营地之间那片广袤的、被冰雪覆盖的山林,“我们需要一个中间点,一个敌人想不到,或者无法严密监控的地方,进行极其隐蔽的物资传递。”
他的手指点在沙盘上一个不起眼的凹陷处:“这里,黑风涧。地势险要,人迹罕至,而且有多条隐秘的溪流和小路交汇。最重要的是,它不在敌人常规的巡逻路线上。我们可以尝试,通过最可靠的、对山路最熟悉的战士,比如赵山娃,绕过所有可能的监视点,将我们急需的物资清单和交换物(比如缴获的银元、或者山里特有的,但对我们用处不大的药材),秘密送到那里。同时,想办法让野猪岭的群众,‘偶然’发现那个地点和物资需求。”
周安民皱紧眉头:“这太理想化了。首先,如何确保赵山娃他们能安全往返?其次,如何确保消息能准确、不被察觉地传递给赵老汉?最后,就算赵老汉他们看到了,他们有能力,并且愿意冒险吗?”
“这是目前唯一可能撕开一道口子的办法。”林峰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赵山娃和他的‘山魈’队,是我们最后的希望。至于野猪岭……我们要相信他们。赵虎的眼神,赵老汉的沉默,告诉我,他们心里那杆秤,没有歪。”
他看向贺龙:“老总,我们必须赌一把。不赌,就是坐以待毙。”
贺龙盯着沙盘上那个叫做“黑风涧”的小点,目光锐利如鹰。他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钟,溶洞里只剩下外面风雪呼啸的声音,以及战士们压抑的咳嗽声。
“妈的!”他终于骂了一句,却不是愤怒,而是下定了决心,“就这么干!告诉赵山娃,挑两个最得力的,给老子活着去,活着回来!至于野猪岭……”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就看老天爷,还给不给我们红军留一条活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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