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终于渐次稀疏,最终停歇。天地间只剩下檐角断续的滴水声,和山野间蒸腾而起的、带着土腥与草木腐烂气息的浓重水汽。祠堂指挥部里,马灯的光芒在潮湿的空气中晕染开一团昏黄,映照着几张彻夜未眠、写满疲惫与焦虑的脸。
林峰站在摊开的地图前,保持着这个姿势已经很久。他的目光死死锁住地图上那个被红圈标注的“狮子口”,脑海中,那蛰伏的系统正以最低功耗运行,将陈石头突击队可能选择的渗透路线、接敌距离、攻击发起时机、乃至撤退路线的选择,进行着一遍又一遍枯燥而必要的推演。推演结果充满了红色的警告标识——成功率不足四成,伤亡预估超过三分之一。这并非理想的战斗,而是一场赌博,一场用最精锐的突击队员的生命,去换取部队士气和战略主动权的豪赌。系统的“风险评估”模块在这种高压下微微震颤,传递着明确的不赞成信号,但它无法理解,有些时候,军队需要的不仅仅是生存,更是证明自己依然能战的尊严。
“报告!”一个压抑着激动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一身湿冷的寒气。是军团作战参谋,手里捏着一份刚刚译出的电文。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贺龙甚至下意识地向前探出了身子。
“陈石头队长急电!”参谋的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变调,“凌晨四时二十分,我突击队成功渗透至狮子口敌碉堡外围。四时四十五分,趁敌哨换岗间隙,发起突袭。经七分钟激烈近战,全歼守敌一个班,击毙九人,俘三人。缴获步枪十二支,轻机枪一挺,弹药若干。我部轻伤两人,无阵亡。现已按预定路线安全撤离,正返回途中!”
“好!”
“干得漂亮!”
指挥部里压抑已久的气氛瞬间被点燃!几个年轻的参谋忍不住低呼出声,脸上绽放出久违的、属于胜利者的光彩。就连一向沉稳的恽代英政委,蜡黄的脸上也泛起一丝激动的红晕,他重重一拍大腿,想要说什么,却被一阵更剧烈的咳嗽打断,只能用力地挥了挥手。
贺龙总指挥没有欢呼,他紧绷的脸部线条骤然松弛,那口憋在胸腔里许久的浊气,化作一声长长的、带着颤音的叹息吐了出来。他走到林峰身边,宽厚的手掌重重拍在林峰略显单薄的肩膀上,力道大得让林峰晃了一下。
“老林!成了!他娘的,成了!”贺龙的声音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沙哑,“陈石头这小子,没给老子丢人!你们两个,都是好样的!”
林峰紧绷的神经直到此刻才真正松弛下来,感到一阵虚脱般的无力。他抬手揉了揉因过度专注而酸胀的太阳穴,脑海中系统的警报声悄然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弱的、类似“任务达成”的确认反馈,以及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因这次成功的主动战术行动而汲取到的稀薄能量。这点能量对于修复进程来说杯水车薪,但至少,系统不再传递那种令人窒息的“停滞”感。
“是战士们打得好。”林峰的声音带着疲惫,却也有着欣慰,“陈石头他们,是冒着生命危险,为我们所有人,打出了这口憋着的气。”
胜利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随着晨曦一同洒向疲惫的苏区。当携带战利品、押着俘虏的突击队身影出现在根据地边缘时,早已得到消息的军民自发地聚集起来。没有盛大的欢迎仪式,只有一张张激动得泛着红光的面孔,一双双用力挥舞的手臂,和压抑不住的、带着哭腔的欢呼。
“红军万岁!”
“打倒白狗子!”
看着那挺被缴获的、闪着冷光的轻机枪,看着战士们虽然疲惫却挺得笔直的胸膛,看着俘虏垂头丧气的模样,连日来笼罩在人们心头的阴霾,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胜利撕开了一道口子。这不仅仅是一次战术上的小胜,它更像一剂强心针,注入了每一个濒临绝望的心灵。它告诉所有人,敌人并非不可战胜,红军依然锋利!
然而,胜利的喜悦并未持续太久,甚至未能完全驱散指挥部祠堂里的潮湿和阴冷。就在狮子口捷报传来的当天下午,更加沉重、更加残酷的现实,如同跗骨之蛆,再次紧紧缠绕上来。
周安民几乎是踉跄着冲进指挥部的,他的脸色比外面的天色还要难看,手里紧紧攥着一份染着暗红血迹、皱巴巴的布条——这是前线侦察员用生命传递回来的最紧急情报。
“总指挥!政委!参谋长!大事不好!”周安民的声音嘶哑,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惶,“北线……北线敌军突然大规模异动!陈诚……陈诚的第十一师、第十四师主力,配属大量炮兵,于今日拂晓,在长达二十里的战线上,同时向我三号、五号、七号核心防御区域,发起了猛烈进攻!攻势之猛,炮火之密集,为第四次‘围剿’以来所未有!前线……前线快顶不住了!”
“什么?!”贺龙一把抢过那染血的布条,上面的字迹潦草而急促,却清晰地记录着敌人投入的兵力、炮火准备时间、以及红军前沿阵地接连失守的噩耗。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刚刚因狮子口胜利而泛起的红光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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