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安民带来的消息,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红二军团指挥部几位核心领导的心中,激起了层层叠叠的波澜。那刚刚因决定开展生产自救而凝聚起来的、略显悲壮的务实氛围,瞬间被这突兀而诡谲的“特派调查员”搅动了。
“南昌行营特派调查员……”贺龙总指挥重复着这个头衔,粗壮的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地敲击着,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林峰和恽代英,“老蒋那边的人,主动找上我们?还透露‘清乡’情报?要提供药品?哼,黄鼠狼给鸡拜年,能安什么好心?!”
他的怀疑毫不掩饰。在经历了无数次血与火的较量,见识了敌人各种阴险狡诈的手段后,对于这种来自敌方阵营的“善意”,第一反应必然是高度的警惕。
恽代英政委显得更为沉稳,他扶了扶眼镜,慢条斯理地分析道:“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个姓徐的,其身份是真是假,尚且存疑。即便身份为真,其动机也极其可疑。无非几种可能:一,这是敌人精心设计的圈套,企图诱捕我们高级干部,或者获取我军团核心情报;二,此人或许真是敌人内部某个派系的人物,想利用与我们接触的机会,达成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比如打击政敌,或者中饱私囊,甚至……为其背后势力寻找一条可能的退路?三,最坏的情况,这可能是一个双重陷阱,既想钓我们上钩,也想借此清理他们内部的不稳定因素。”
林峰沉默地听着,大脑飞速运转。他脑海中那修复缓慢的系统,此刻似乎也被这高风险的、充满不确定性的信息刺激得活跃了一些。那种模糊的“风险评估”波动再次出现,但依旧无法提供清晰的判断,只是隐隐传递出一种“高威胁”与“潜在机遇”相互交织的混乱信号。这种感觉,就像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中,听到远处传来的、分辨不清是友是敌的脚步声,让人心神不宁。
“首长们的分析都很透彻。”林峰开口,声音带着沉思后的冷静,“这个‘徐特派员’,无论其真实目的是什么,都必然包藏祸心,至少也是极度利己。与他接触,风险极高,一步踏错,就可能万劫不复。”他话锋一转,“但是,我们目前面临的困境,首长们也清楚。药品,尤其是奎宁和消炎粉,是能救命的东西。前线医院里,多少英勇的战士没有倒在敌人的枪口下,却因为缺医少药,被败血症、疟疾夺去了生命……这个机会,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真实性,背后是百分之九十九的陷阱,我们也很难完全无视。”
他走到地图前,目光落在赣江下游的樟树镇区域:“敌人新一轮的‘清乡’情报,我们可以设法从其他渠道进行交叉验证。如果属实,说明这个姓徐的至少掌握着一些真实的信息渠道。至于药品……这诱惑太大,但我们绝不能轻易咬钩。”
“你的意思是?”贺龙盯着他。
“接触,但必须绝对控制风险。”林峰斩钉截铁地说,“他要求见‘更高层级’的人,我们绝不能派军团级别的领导,甚至师级干部也不行。我的建议是,选派一位经验丰富、胆大心细、并且相对陌生面孔的团级或资深营级政工干部,冒充更高层级的人员,携带经过精心设计的、真伪混杂的、不会泄露我军核心机密的情报,去与他周旋。”
“同时,”林峰继续补充,思路越来越清晰,“这次接触,我们的首要目的,不是立刻达成交易,而是‘辨真伪,探虚实’。要尽可能摸清这个姓徐的底细——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他背后是否还有其他人?他主动接触我们的真正动机到底是什么?他所能提供的药品渠道是否可靠?为了达成这些目的,我们可以适当表现出对药品的迫切需求,甚至可以同意进行一笔极小的、试探性的交易,但交易方式和地点必须由我们来主导,确保安全。”
“风险还是很大。”恽代英沉吟道,“派去的同志,等于是在刀尖上跳舞。”
“所以人选至关重要。”林峰看向周安民,“安民同志,你手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必须绝对可靠,心理素质过硬,随机应变能力强,而且要有足够的‘演技’。”
周安民紧锁眉头,快速在脑海中过滤着情报系统内的一张张面孔。片刻后,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有一个人选,或许可以。他叫李文杰,原红八军宣传科副科长,上海大学读过书,有文化,懂一些江湖门道,应变能力很强。年初因伤调到我们情报系统,负责对外联络工作,身份相对隐蔽,外面认识他的人不多。最关键的是,他对革命忠诚不二,意志坚定。”
“李文杰……”林峰在记忆中搜寻着这个名字和相关档案,确实符合要求,“可以重点考虑。但要对他进行紧急培训,熟悉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准备好应对方案和紧急撤离路线。这次行动的代号,就叫……‘触手’吧。我们要伸出触手,去触碰这片迷雾,但必须确保触手随时可以收回,甚至必要时……断尾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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