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孟玉楼亦如同被无形的九天雷霆击中,僵立当场,脸色微微发白,指尖冰凉。
五百一十八万贯?
这个数字像一柄无形却带着万钧之力的巨锤,毫无预兆地狠狠砸在她那点曾经引以为傲的“成就”之上,瞬间将其碾压得粉碎,连残渣都不剩!
她苦心经营的孟家布庄,几十号伙计,一年三百六十日风里来雨里去,起早贪黑,算盘珠子不知拨烂了多少,一年到头所有的辛苦奔波,总流水也不过三千多贯。
再剔除掉昂贵的麻丝原料、各色染料、织工伙计的工钱、脚夫骡马的运费、店铺租金、以及衙门口那些层层叠叠、如同吸血蚂蟥般永远喂不饱的打点孝敬…
最终能干干净净落入她掌心、用于维系家族生计和弟弟学业的纯利,堪堪千余贯!这已是她耗尽心血、每每深夜拨算盘,才支撑起的全部。
思虑及此,一股强烈的眩晕感猛地袭来,她下意识地伸手扶住身旁冰凉坚硬的酸枝木桌案边缘,指尖传来的冰冷触感也无法驱散心头的震撼。
心口处跳得又急又慌,毫无章法,仿佛下一瞬就要挣脱胸腔的束缚,蹦了出来。
这得是多少个孟家布庄?多少代人累世辛苦、锱铢积累?一百年?五百年?一千年?
她脑中一片混沌空白,根本无法计算,只剩下一种渺小如尘芥的无力感。
她看向王伦的目光,在原有的敬畏、感激与依赖之上,悄然蒙上了一层如同仰望云端神只般的、近乎虔诚的震撼,以及一丝被这滔天巨浪裹挟前行、身不由己却又无法抗拒的惶恐。
“好了!朱大员外!”
王伦的声音平静而沉稳,带着一种奇异的、能穿透狂热与迷雾的安抚力量,清晰地刺破了朱大榜的呓语和孟玉楼的眩晕。
他伸出手,动作自然而有力,稳稳地托住朱大榜激动得几乎虚脱的臂膀,将他从地上搀扶起来。
“稳住心神。这才只是个小小的开头,莫要如此失态。钱,不过是冰冷的工具,堆在库里不过是死物一堆,发霉生锈,关键看如何让它活起来,如江河奔涌,流转不息,滋养一方土地民生,最终才能汇成更加浩瀚无垠的财富海洋。”
他的目光深邃,缓缓扫过惊魂未定的孟玉楼和兀自呼哧喘着粗气的朱大榜,已然在冷静地布局下一盘更大、足以搅动天下乾坤的棋局。
“朱员外,你明日日出之前,就在这临湖集最繁华、人流量最大的十字街口,给我寻一处位置最好、门脸最敞亮、最气派的铺面,里外收拾得干干净净,亮亮堂堂,一尘不染。”
“把‘洪武钱庄’四个鎏金大字牌匾,给我挂得又高又亮,气势十足!要让人隔着三条街,一抬眼就能看见它的光芒!”
朱大榜刚被扶稳,脸上的狂喜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去,瞬间被新的、更加巨大的困惑和茫然彻底覆盖,胖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四个大字。
“钱…钱庄?哥哥,您的意思是…咱们自己开钱庄?”
他下意识地紧紧摸了摸怀里那叠沉甸甸、价值五百多万贯的契书,仿佛怕这刚到手的金山银山会突然长了翅膀飞走,声音里充满了不确定和一丝本能的惶恐。
开钱庄?这可比经营酒楼、主持比物会复杂凶险多了!
“正是!”
王伦颔首,语气平静,条理分明的话语却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颗石子,每一句都激起层层思维的涟漪。
“这钱庄,业务要纯粹,只做两件最核心的事:吸储!放贷!”
“吸…吸储?放…放贷?”
朱大榜使劲眨巴着因激动而布满血丝的眼睛,脑子还沉浸在金山的剧烈眩晕里,完全转不过弯来,像个刚学算数的蒙童,茫然地重复着这两个熟悉的词,却完全无法理解它们在此刻语境下的颠覆性含义。
“对!”王伦目光如炬,直视着他,仿佛要看进他混乱的脑仁里去。
“吸储,就是要让临湖集,乃至周边州县的农户、小商户、地主、士绅,把他们藏在地窖里怕贼偷、压在箱底怕虫蛀、埋在地下怕锈蚀、捂得发霉的那些铜钱、碎银子、银锭,统统心甘情愿地存进我们‘洪武钱庄’来!”
“告诉他们,存一万文钱在我们这里一个月,我们不仅分文不取保管费,还倒付他三文钱的利钱!”
“啥?!存钱,我们还倒给钱?!”
朱大榜的眼珠子瞬间瞪得如同牛眼,活像大白天活见了鬼,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带了破音,脸上的肥肉都因震惊而剧烈抖动起来。
“哥哥!这不对吧?!天底下哪有这等赔本赚吆喝、倒贴裤裆的买卖?!”
“别人家开钱庄、柜坊,存钱不都是要给钱庄交‘柜租’、‘保管费’的吗?咱们怎么反倒贴钱出去?这…这钱庄开一天门,不得亏到姥姥家去?!”
“铜钱像流水一样哗啦啦地往外淌,这谁扛得住啊?!”
他急得原地跺脚转圈,仿佛已经看到金灿灿的铜钱正像决堤的洪水一样,不可抑制地从钱庄门口哗啦啦地流淌出去,心疼得脸都皱成了一团酸菜,几乎要捶胸顿足。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