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言重了,您肯赏光,是玉楼的荣幸。公子,请!”
孟玉楼心中暗喜,面上却不露分毫,侧身让开通道,微微垂首,月白色的杭绸裙裾随着她优雅的动作轻移,带起一丝若有若无、清冽如空谷幽兰般的淡淡香气。
“那就叨扰孟东家了。”王伦从容迈步,踏入孟玉楼精心布置的房间。
甫一进入,一股复杂而淡雅悠远的混合香气便悄然萦绕鼻端,取代了走廊里残留的浊气。
那是窗边那盆素心兰静静吐露的沁人幽芳,是红木书案历经岁月沉淀出的沉静木韵,夹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墨香和来自书案上那叠布样的、新鲜的草木纤维气息。
这清雅宁神的氛围,与楼下大堂那喧嚣浑浊、充满了酒气汗味的交易场形成了云泥之别,仿佛瞬间切换了天地,令人心神为之一清,杂念顿消。
房间不大,陈设也略显简单,甚至有些空旷,但每一处细节都布置得极为清雅得体,显露出主人不凡的品味与即使在困境中也未曾放弃的体面。
临街的雕花木窗半开着,一盆叶姿挺拔飘逸的素心兰正沐浴在窗外透入的柔光中,静静绽放。
一张略显古旧却擦拭得光洁如镜的红木书案靠墙摆放,上面整齐又略显繁杂地摊开着几本账册和一厚叠各色布样,一方造型古朴的端砚、一支狼毫小楷、还有一盏小巧精致的青铜螭纹香炉。
香炉正逸出纤细袅娜的青色烟缕,散发出令人心静的淡雅香气。
墙角的榆木衣架上,随意挂着几件素色但裁剪极其精良、线条流畅的衣裙,无声地诉说着主人的身份与处境。
“公子请这边坐。”
孟玉楼亲自引王伦至窗边一张铺着素雅锦垫的圈椅前,那位置选得极好,恰好能感受到窗外流入的、带着市井生息的微风和光线,又巧妙地避开了直接的日晒,显得既通透又私密。
随即,她走到一旁摆放着全套茶具的红木茶盘前,敛衽坐下,素手轻抬,开始熟练地煮水、烫杯、温壶、置茶。
她动作如行云流水,带着世家大族才能熏陶浸润出的从容与优雅教养,每一个步骤都精准而富有独特的韵律美感,仿佛在进行一场静默而庄重的仪式。
那柄小巧的紫砂梨形壶在她纤细白皙手指间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与灵性,水流如银丝垂注,精准落入洁白如玉的白瓷杯中。
氤氲而起的热汽暂时模糊了她低垂的眼睫,也巧妙地遮掩了她眼底深处无论如何掩饰,都难以完全潜藏的焦灼与精细的算计。
“还未请教公子尊姓大名,仙乡何处?”孟玉楼一边专注于手中行云流水的茶艺,一边抬起眼帘,轻声问道。
那声音温婉如玉磬轻击,既不过分甜腻谄媚,也不显得疏离清冷,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鄙姓王,字观澜,东京人士。”
王伦略一拱手,语气寻常得如同在谈论天气。
他并未紧紧盯着孟玉楼那赏心悦目的泡茶动作,反而看似随意地、带着几分闲适的兴致,目光扫过书案上那几本账册封面略显急促潦草的笔迹,以及那叠布样最上层几块无论色泽、质地还是织工都尤为出众、显然是精心挑选出来作为门面的样品。这些细节,如同散落的拼图,正在他脑中快速组合成形。
“王公子,请用茶。”稍顷,孟玉楼将一盏澄澈碧绿、茶烟氤氲如雾的龙井,用托盘恭敬地奉至王伦面前的小几上。
只见那茶汤清亮透彻,宛如初春的湖面,芽叶如枪似戟,根根竖立,在清澈的水中缓缓舒展沉浮,翩翩起舞。一缕清冽高远、带着淡淡豆花香与栗子香的茶气袅袅升起,沁人心脾,瞬间盈满了小小的空间。
“香气清高悠长,汤色澄碧透亮,芽叶成朵,亭亭玉立。孟东家的茶艺,已得其中三昧,火候与心静皆备,堪称了得。”
王伦并未急于入口,而是先优雅地举杯至鼻下,闭目轻嗅,仿佛一位真正的品茗大家,在细致地品味这香气的前调、中调与悠长的余韵。
片刻后,他才浅浅啜饮一口,任由那鲜爽甘醇、韵味十足的茶汤在舌尖润开,细细感受其细腻的层次感与绵长的回甘喉韵,眉宇间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欣赏与真诚的赞叹。
“水温把握得恰到好处,最大限度地激发了茶性却又未掩其天然鲜灵,所用之水想必也极为清冽,非寻常井水可比。好茶,更是好手艺!”
“公子您实在过誉了,奴家这点微末技艺,不过是幼时承欢家母膝下,略学了些皮毛,勉强不辱没了这好茶叶子罢了,实在当不得公子如此盛赞,倒让玉楼汗颜了。”
孟玉楼微微欠身,谦逊的言辞中带着一丝被真正行家认可后的细微欣悦与放松。她也在王伦对面的绣墩上轻轻坐下,捧起自己那盏茶,姿态端庄而优雅,腰背挺得笔直,显露出良好的教养与不肯轻易示弱的骨气。
“孟东家,”王伦放下茶盏,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温润的瓷杯沿上轻轻摩挲了一下,目光转而投向书案上那叠引人注目的布样,语气如同闲话家常,却精准如手术刀般切入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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