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签卡在腰带里,硌得肋侧发疼。
我没动它,就让它戳着。疼比安静好,安静容易让人想起不该想的事。
清溪走后,我翻身上了屋顶。柴房太矮,躺平了连脚都伸不开,但蹲在瓦片上,能看到归墟台的方向。那边黑着,连守夜的灯都没点,像一张闭死的嘴。
我掏出矿泉水瓶,空的,最后一滴水昨天就喂进了玉佩。瓶身发皱,捏着沙沙响,像烧焦的符纸。
系统弹窗突然蹦出来:【警告:情感介入超标|风险等级:黄】
我连看都没看,手指在虚空中敲了串代码:/playback: child_lord v1。
画面直接炸进脑子。
——雪地,七岁的小魔教教主跪在祠堂外,额头磕破了,血混着雪水往下淌。他手里攥着半块冷馒头,是偷的。族老说他生来带煞,克死双亲,饭都该少吃一口。他没哭,就是一直抬头看天,好像天上能掉下个活人来拉他一把。
可没人来。
我那时刚穿过去,还在试系统功能,顺手把一瓶矿泉水扔他面前,说:“喝吗?仙露玉液,十块灵石一瓶。”
他盯着瓶子看了半炷香,突然笑了,牙上沾着血:“骗子。水哪有这么干净。”
我愣了。
我以为他会抢,会撕,会像后来那些人一样为个塑料瓶打得头破血流。但他只是把馒头塞进怀里,爬起来走了,背影小得像被风一吹就散。
三天后,我看见他在后山烧纸钱,嘴里念叨:“娘,我今天没偷东西。有人给我水了,她说那叫……矿泉水。”
我躲在树后,没敢出声。
系统弹窗蹦出来:【功德+1,狗都不当了,你却当起了菩萨】
我那会儿还不懂。
我以为救反派,就是抢资源、破阵法、改代码。我以为只要把黑化进度条摁住,任务就完成了。
可那个孩子烧完纸,蹲在坟头啃馒头的样子,一直卡在我脑子里。
他不是天生想当魔头。
他只是没人告诉他,他可以不是魔头。
我低头看着手里的空瓶,指腹摩挲着瓶身。清溪送来晚饭时问我:“还剩什么?”
我确实语塞了。
剩什么?剩一个快报废的瓶片,半块没用的玉佩,一场随时会死的仗。
但现在我知道了。
剩的不是东西,是机会。
小魔教教主后来没死,我拦住了他爹亲手点的焚魂阵。他登基那天,把那瓶矿泉水供在了祖庙,说那是他这辈子收到的第一份“不图回报的礼”。
我那时候才明白,反派要的从来不是力量,是被看见。
林昭也一样。
他查灵根异变档案,不是为了找祭品,是想找自己为什么被选中。他摸监察令时掌心渗血,不是仪式,是疼。没人问他疼不疼。
系统又弹窗:【建议终止非必要情感回溯|任务优先级:S】
我直接关了。
“你懂个屁。”我低声说,“黑客攻防靠的是漏洞,可人心的漏洞,得用东西填。”
我从怀里摸出炭笔,在瓶身上一笔一划写下七个字:你不是钥匙,是人。
写完,吹了口气,把炭粉吹干净。字有点歪,但看得清。
这玩意儿没法当证据。中立长老要数据,清溪要保命,林昭要真相。
可有时候,真相不是一串代码,是一句话。
一句他从没被人认真说过的实话。
我收好瓶子,盘腿坐下,闭眼。
脑子里过着明天的路线:从西墙排水口进,避开三处巡哨,潜到归墟台底座。启动阵法的核心是第七人的灵血,只要在滴血前破坏血槽回路,就能让仪式宕机。
技术上没问题。
但要是能在宕机前,让他听见一句话呢?
让他知道,有人看见了他,不是作为钥匙,不是作为祭品,不是作为门派用来挡灾的替罪羊。
而是作为林昭。
一个本可以不用这么走投无路的人。
我睁开眼,月亮偏了。
子时早过了,新的一天压上来,像服务器满载时的嗡鸣。
清溪没再来,轮值表也没动静。第七人还没出现,黑袍人也没布阵。
等。
最熬人的是等。
我摸了摸腰间的铁签,拔出来,在瓦片上轻轻划了道痕。
一道,代表我还活着。
两道,代表我还记得。
三道,代表我还没放弃把坏代码修成好程序。
小时候在福利院,冬天没暖气,我们几个孩子就挤在一块,轮流讲故事。谁讲完一个,就能多蹭五分钟别人的体温。
我讲过一个黑客穿越古代反向救反派的梗,他们笑我中二。
现在我成了那个梗。
而且笑不出来。
可要是连我都笑不出来,那这世界也太没劲了。
我重新把铁签插回腰带,动作比之前轻了点。
疼还是在,但习惯了。
就像厉慕泽那天在病房哭,我听不见,但感觉到了。
那种感觉不是恨,也不是原谅,是“原来你也疼”的那种闷响。
我现在不想跟他两不相欠了。
我想活着回去,当面告诉他:迟来的深情确实比狗贱,但及时止损的狠人,也值得一杯热奶茶。
可惜他听不见。
但林昭能。
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只要我还能站到他面前。
我低头看了眼怀里的瓶子。
它空了,但我不觉得它没用。
空瓶子也能装话。
装一句“你不是非黑化不可”。
装一句“有人试过拉你一把”。
我靠着屋脊,慢慢滑坐下来。
风从归墟台方向吹来,带着点土腥味。
我摸出瓶片,最后检查一遍双线通道。
信号稳着。
清溪要是划了记号,玉佩会震。
到时候,我得带着这个空瓶子,去把一场注定崩坏的仪式,强行重启成一场对话。
不是系统任务。
是我自己的事。
我闭上眼,没睡,就在等。
等一个信号。
等一个机会。
等一个人,别在天亮前彻底死透。
远处打更声响起。
梆——
梆——
梆——
三更了。
我睁开眼,手摸到瓶身。
炭笔写的字有点刮手。
我把它翻过来,又看了一遍。
你不是钥匙,是人。
然后我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该去等下一个动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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