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二獠,皆非易与之辈!他们按兵不动,非不能战,实乃坐山观虎!乐见我大汉与东吴两败俱伤,待我等鹬蚌相争至筋疲力竭,他们再以雷霆万钧之势南下,尽收渔利!此为其二!”
他的手指最后落回荆州那片被反复勾画的区域,力道沉重得仿佛要将地图戳穿:
“其三!即便!即便我大汉将士浴血奋战,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最终夺回江陵、武陵、零陵等荆州要害之地……”
孔明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死死盯住刘思齐,“殿下!待到那时,我军已是城破兵疲,血流成河!锐气尽丧,粮草难继!倘若此时,魏军铁骑挟雷霆之势,自北而下,自西而来!试问我军残兵,如何抵挡?如何!?”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悲愤欲绝的质问,又迅速化为沉重的叹息,“知其不可为而强为之,此非勇毅,乃是铸下倾覆社稷、断送江山之大错之由也……”
孔明的语速越来越快,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石块砸在地板上。
他深陷的眼眶里,那层未干的水光再次剧烈地晃动起来,如同即将溃堤的洪水,被强行束缚在布满血丝的堤坝之后。声音在最后一句“铸大错之由也”时,已然带上了无法抑制的颤抖和浓重的鼻音。
他猛地侧过脸,避开刘思齐的目光,望向窗外深不见底的雨夜,下颌的线条绷紧如铁,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硬生生将那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滚烫液体逼了回去,只剩下眼角一片刺目的猩红和深重的绝望。
就在这时,三更的鼓点沉闷地穿透雨幕,刚刚响过,一阵突兀而急促的马蹄声便如同利刃般撕开了雨夜的死寂!
哒哒哒!哒哒哒!声音由远及近,迅疾如电,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紧急与杀伐之气,直扑丞相府所在的朱雀大街方向而来!
孔明瞳孔骤然收缩,一直强行压抑的情绪被这蹄声猛地引爆!他霍然起身,动作快得带倒了身后的凭几。几步抢到轩窗前,一把推开紧闭的窗棂!
冰冷的狂风卷着密集的雨点,瞬间扑打进来,吹得案上灯火疯狂摇曳,几乎熄灭。孔明眯起眼,不顾风雨扑面,死死望向蹄声传来的方向。
迷蒙的雨幕深处,隐约可见一队彪悍的骑兵风驰电掣般掠过朱雀长街!
为首一将,白袍银甲,即使在这昏暗雨夜,那被雨水冲刷得锃亮的甲叶依旧反射出刺目的寒光,如同黑夜中炸开的闪电,瞬间刺痛了书房内两人的眼睛!那杆熟悉的亮银枪斜指苍穹,身影如龙,正是常山赵子龙!
蹄声如雷,由近及远,迅速消失在通往皇宫方向的雨幕深处,只留下满地泥泞和一片令人窒息的紧张。
孔明的手依旧紧紧抓着湿漉漉的窗棂,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缓缓收回目光,转身,视线落在书案一角那卷被翻得起了毛边、一角甚至有些残缺的益州地形图上。
他走回案前,伸出手,带着一种近乎悲怆的温柔,摩挲着那残缺的图角,声音低沉得如同梦呓:
“子龙将军…戍时来过。”他顿了顿,指尖划过图上长江三峡的标记,语气陡然变得奇异,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和更深沉的无奈。
“却说…东州兵(蜀军)…已遵陛下谕令,将楼船战船…尽数漆成了…白虎纹。”
“白虎纹”三字,如同三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刘思齐的耳中!白虎主杀伐,主西方庚金肃杀之气!父皇这已不仅是决意伐吴,更是将整个大汉的气运,都赌在了这场倾国之战的刀锋之上!
一股冰冷的恐惧混合着决绝的悲愤,瞬间攫住了他!谯周的劝阻,孔明的分析,天下三分的危局,父皇孤注一掷的疯狂,二叔染血的刀穗,三叔可能的惨状,益州将士白骨填壑的未来,荆州派与益州派潜藏的裂痕……
所有的一切,如同狂暴的旋涡在他脑海中炸开!
“丞相!”
刘思齐猛地发出一声嘶吼,那声音带着少年人变调的尖锐和孤注一掷的决绝,撕裂了书房的沉寂!他双膝一软,“咚”地一声重重跪倒在地!额头毫不避让地、狠狠地磕在书案旁那个沉重的青铜龟钮印匣棱角之上!
一声闷响,殷红的血珠瞬间从他额角渗出,混着冰冷的雨水,蜿蜒流下,滴落在地板上,与那残缺的“汉”字旁散落的棋子混在一起,触目惊心!
“丞相!忍见三叔张飞将军之首级,亦被东吴送往许昌否?!”
他猛地抬起头,任由鲜血流过眉梢,双目赤红,死死盯住孔明剧震的双眸,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泣血而出。
“若此次伐吴,父皇无丞相于身侧运筹帷幄,以父皇眼下心切复仇、方寸已乱之态,战事十之八九必败无疑!
丞相!当真忍见父皇只身入此必死之险局?!又忍见我大汉益州数万忠勇将士,尽数葬身异乡,化作江鱼之食,无定河边之骨?!”
他跪行一步,膝盖碾过冰冷的地板,声音因激动而嘶哑颤抖,却带着一种洞穿时局的犀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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