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灰岩谷视察归来,李晨心中惦记着吴老四与老钱的说媒之事,晚间便与大玉儿在房中说起。
烛光下,大玉儿倚在软榻上,孕肚已颇为明显,听着李晨的叙述,温婉的面上露出些许了然之色。
“夫君说的这事,妾身倒也知晓一二。”大玉儿柔声道,“吴管事和钱叔都是咱们谷里的老人,立下汗马功劳,按章程,内城第一批落成的新房,便有他们二人的份例,还是位置、规制都算上乘的。只是这婚配之事……妾身之前也提过,吴管事当时只憨笑不语,钱叔更是直接推拒,只说习惯了一个人清静。妾身见他们似有难处,便也未再强求。”
李晨点头:“老四那边倒是好事将近,是上河村村正的侄女,他看着颇为中意。只是老钱……我观他神色,似有隐衷。”
大玉儿沉吟片刻,道:“钱叔为人沉稳,手艺精湛,见识也不凡,绝非普通匠户。他既不愿,必有缘由。夫君若信得过,明日妾身寻个由头,与他单独聊聊?或许有些话,他更愿意与妾身这个内宅妇人说道。”
李晨握住大玉儿的手:“如此甚好,有劳玉儿了。”
翌日上午,大玉儿以询问一批新家具样式为由,将老钱请到了齐家院的花厅。厅内茶香袅袅,大玉儿屏退了左右,只留素云在远处伺候。
老钱恭敬行礼后,坐在下首,目光落在自己粗糙的手指上,显得有些拘谨。
大玉儿并未急着问话,先是细细问了些家具的细节,又聊了聊水泥厂建设的辛苦,语气温和,如同拉家常般。
待到老钱神色稍缓,大玉儿才话锋微转,轻声道:“钱叔,您是我们潜龙谷的元老,夫君与我都将您视为自家人。近日听闻有媒婆为您说亲,却都被您回绝了……可是我们有何处安排不周,或是您有什么难处?但说无妨,若能相助,夫君与我定不推辞。”
老钱闻言,身体微微一僵,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极深的痛楚与追忆。
沉默良久,久到大玉儿以为他不会开口时,才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声音沙哑地道:“夫人……夫人与首领厚爱,老钱感激不尽。并非谷中不好,也非老钱不识抬举……实在是……实在是心中有放不下的人,不敢误了别家姑娘。”
大玉儿心中一动,放缓了声音:“放不下的人?钱叔若信得过我,可否说说?或许说出来,心里也能好受些。”
老钱抬起头,看着大玉儿那温和而充满关切的眼神,这数年来在潜龙谷感受到的安宁与尊重涌上心头,一直紧绷的心防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
他嘴唇哆嗦了几下,眼中竟泛起了泪光。
“不瞒夫人……老钱……老钱其实是有家室的人。”老钱的声音带着哽咽,“老家在陇西那边,婆娘是个贤惠的,还给老钱生了个闺女,小名唤作丫丫……那年,丫丫才五岁……”
老钱的思绪仿佛回到了那战火纷飞的年月,语气变得飘忽而痛苦:“那年西凉王董天霸与摄政王的人马在陇右打了起来,兵灾四起,乱兵如同蝗虫过境……村子被烧了,人都跑散了……我带着婆娘和丫丫逃难,路上遇到了乱兵冲杀……混乱中,我只来得及抓住丫丫的一只小鞋子,婆娘和闺女……就这么被冲散了……再也找不到了……”
两行浑浊的泪水顺着老钱布满沟壑的脸颊滑落,用力抹了一把脸,声音嘶哑:“我像没头苍蝇一样找了她们大半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后来心灰意冷,一路流浪,靠着这点手艺糊口,最后才流落到这北地,蒙首领收留……”
“这些年,我夜里时常梦见她们娘俩……梦见丫丫喊着爹……梦见婆娘在村口等我回去……”
老钱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思念,“我这条老命苟活至今,心里始终存着个念想,或许……或许她们还活着,在某个地方等着我……我若在这边另成了家,她们要是还活着,找来了,我……我哪有脸见她们?我对不起她们娘俩啊!”
说到最后,老钱已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埋头干活的老匠人,此刻将积压心底多年的痛苦与牵挂尽数倾泻而出。
大玉儿听着,也不禁动容,眼圈微微发红。
她能感受到老钱那刻骨铭心的愧疚与从未熄灭的希望。
乱世之中,这等骨肉分离的悲剧何其之多!
“钱叔……”大玉儿递过一方干净的帕子,柔声安慰道,“您的苦,妾身明白了。此事,错不在您,乃是这该死的世道!您对妻女情深义重,令人敬佩。这份念想,不该放下,也不必放下。”
老钱接过帕子,胡乱擦着眼泪,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只是神色依旧悲戚。
大玉儿沉吟片刻,道:“钱叔,您既心系家人,我们或许可以想办法打听一下。您可将尊夫人和令爱的姓名、样貌特征、原籍何处,详细告知于我。夫君如今与州府刘都尉有些交情,或可借助官府的户籍存档,乃至军中驿道,在陇西乃至更远的地方留意打听。总好过您一人漫无目的地苦等。”
老钱闻言,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夫人……夫人此言当真?首领……首领真愿意帮老钱打听?”
“自然当真。”大玉儿肯定地点头,“您是我们自己人,您的事,便是我们的事。纵然希望渺茫,但只要有一线可能,我们便尽力一试。”
老钱激动得浑身颤抖,挣扎着便要起身下跪:“夫人!首领大恩!老钱……老钱……”
大玉儿连忙示意素云扶住老钱:“钱叔快别如此,折煞妾身了。您且宽心,将所知信息细细写来,余下的事,交由我们去办。您啊,保重身体,安心在谷里住着,这里永远是您的家。若真有团聚之日,我们定为您风风光光地接风洗尘!”
老钱哽咽难言,只能不住点头,那布满风霜的脸上,终于重新燃起了一丝名为希望的火光。
大玉儿将老钱之事原原本本告知李晨后,李晨亦是唏嘘不已,当即吩咐下去,让柳如烟通过商行渠道,苏文通过官方及故旧关系,多方留意打听陇西方向约六七年前离散妇孺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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