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衙中军都督府正堂内,朱慈烺那掷地有声的决断,如同定鼎之音,将北伐的最终时刻锁定在了四月十一日。
一股炽热气息,在众人胸中激荡。
然而,中军都督府左都督、怀远侯常延龄,此刻却微微蹙起了浓眉,虎目中闪过一丝沉吟,似乎心中仍有考量。
朱慈烺捕捉到了常延龄的表情,朗声一笑:“常侯爷,看你神色,似有所思?你我君臣,正当推心置腹,共谋大计。有何想法,但说无妨。”
“你常侯爷向来是快人快语,勇烈果决,何时也变得这般磨磨唧唧、欲言又止了?莫非是升了左都督,反倒拘谨起来了?哈哈哈。”
被太子点破,常延龄不由赧然一笑,抱拳道:“殿下明察秋毫,末将这点心思,实在瞒不过殿下。”
他收敛笑容,神色转为严肃,走到那巨大的舆图前,手指沿着运河线路划过,沉声道:
“殿下,末将方才细算了一下行程。我军主力八万余人,依赖这八百余艘漕船,沿运河北上,纵然日夜兼程,桨橹不息,换人不换船,然水路迂回,逆流而上,加之夜间行船需格外谨慎,最快最快,恐怕也需八九个日夜,方能抵达通州码头。”
随即,常延龄直指京师南郊:
“而末将所率先锋骑兵,一万六千余精骑,若轻装简从,一人双马,备好粮草,避开大路,专走捷径,全力奔驰,昼夜不停……四到五个日夜,足可兵临京师南苑、大兴一带。”
他抬起头,提出了一个关键问题:“这中间,足足有四五日的时间差。殿下,末将在想,既然陆路骑兵如此迅捷,我军船队,是否可再提前一至两日出发?”
“比如,就在明日,四月十日便扬帆北上?如此,可大大缩短先锋骑兵与主力船队抵达京师外围的时间间隔,使我军力量能更紧密地衔接,避免先锋部队过于孤悬在外,久候主力不至,徒增变数?”
此言一出,堂内众人皆露出思索之色。
前军都督府左都督黄得功抚须沉吟,点了点头,附和道:
“殿下,常都督所虑,不无道理。水路迟缓,陆路迅捷,此乃客观情势。若能提前开拔,使主力与先锋会师时间更为紧凑,确能增强我军行动的突然性与协同性,减少先锋骑兵独力面对突发状况的风险。末将附议,可考虑将大军出发日期,提前至四月十日。”
众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朱慈烺身上。
朱慈烺没有立刻回答,他缓缓坐回主位,端起王之心适时奉上的温茶,呷了一口,目光深邃,陷入了沉思。
堂内一时间静默下来。
片刻后,朱慈烺放下茶盏,手指无意识地在方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仿佛在权衡着每一步的利弊得失。他缓缓开口:
“常侯爷、黄都督所言,皆是从军事角度出发,力求稳妥,孤甚理解。然……”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孤所虑者,有二。”
“其一,我军筹备虽已大半就绪,然毕竟仓促。武备司之燧发枪、颗粒火药、各类炮弹仍在加紧生产、装运;史尚书、许总兵处,粮秣、被服、药品等物资,本日仍在源源入库、装船;各军将士之临战动员、最后检查,亦需时间。”
“若明日便强行开拔,恐有部分物资、人员未能完全就位,反生混乱,于军不利。”
“其二,亦是至关重要的一点——”朱慈烺的声音加重,带着一丝冷冽,“时间,时机。”
“若我军船队明日便大举北上,纵然打着‘闯’字旗号,伪装成闯营运输队,然近千艘船只的庞大船队,在运河之上迤逦而行,延绵数十里,想完全瞒天过海,绝无可能。”
“沿运河北上,至通州,需八九日。这意味着,最晚在四月十八九日,我军船队逼近通州的消息,必定会通过各种渠道,传到已抵达山海关前线或尚在途中的李自成耳中。”
朱慈烺站起身,再次走到舆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山海关位置,语气凝重:
“李自成虽骄狂,却非全然蠢笨。若其在我军攻克京师之前,便得知有一支近千艘船只的庞大船队正逼近通州,直指京师……”
“诸位试想,他会作何反应?即便他再轻视于我,也绝不可能对后方如此巨大的潜在威胁置之不理。”
朱慈烺重重说道,“他极可能立刻分兵,甚至亲率一部精锐急速回援。届时,我军不仅奇袭之效尽失,更可能陷入与回援闯贼主力在京畿一带的正面鏖战。”
“如此一来,那吴三桂,乃至关外虎视眈眈的鞑子,便可坐岸观虎斗……局势将瞬间复杂化,胜负难料。”
朱慈烺的目光扫过众人,见常延龄、黄得功等人皆露出凛然之色,显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继续道:
“反之,若按原计划,四月十一日开拔,船队抵达通州外围时间,约在四月二十日或者往后一两日。而按赵指挥使最新情报,李自成大军于四月十三日离京,以其步卒为主、辎重繁多的行军速度,抵达山海关前线,与吴三桂接战,最早也应在四月二十日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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