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示意围拢在身边的护卫稍稍散开一些,只留下必要的人在稍远处警戒,自己则迈步想要上前看个究竟——那男孩的年纪,看上去与他两个弟弟慈炯、慈炤相仿,却已在这地狱般的境地中承受如此巨痛。
然而,他刚一动步,早有机警的人牙子瞧见他衣着气度不凡,身边又跟着众多随从,立刻认定这是位“阔绰的买主”。
一个獐头鼠目、穿着油腻长衫的中年牙人,立刻扯着一个瑟瑟发抖、面黄肌瘦的小姑娘挤了过来,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唾沫横飞地开始兜售:
“哎哟!这位少东家!一看您这通身的气派,就是积福行善的菩萨心肠!是要买个丫头使唤吧?您可来对地方了!俺跟您说,这买人呐,里头门道深着呢——发为血余,齿为骨余,一要看头发黑不黑亮,二要看牙齿齐不齐整!您别瞅这丫头现在黄瘦,那是饿的!底子绝对好!您再瞅瞅她的牙口——”
说着,那牙人粗鲁地扳开小姑娘的嘴,露出里面细小的牙齿,“您瞧瞧!糯米细牙,咬金断玉!将来准是个伶俐丫头!三两银子!您看怎么样?绝对值!”
那小姑娘约莫十一二岁,吓得浑身发抖,一双因为瘦削而显得格外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泪水,撇着小嘴,想哭又不敢哭出声,只能任由牙人像展示牲口一样摆弄。
人牙子看朱慈烺还没表示买不买,喊道,“少东家,这样,买卖不成仁义在,我就狠心赔个血本,也得叫她去个好人家,一两!一两银子怎么样?”
朱慈烺看着这双惊恐无助的眼睛,心头早已沉了下去,仿佛被一块冰堵住。他强压下翻涌的怒火与恶心,没有看那牙人,只是对身后的赵啸天沉声道:“买下她。”
赵啸天会意,立刻上前,也不多话,从怀中掏出一小块碎银子,约莫一两多,丢给那牙人,冷声道:“人我们带走了,滚吧。”
那牙人接过银子,掂量了一下,虽比预期少,但见对方人多势众,不敢纠缠,立刻点头哈腰地赔着笑溜走了。
赵啸天带上胆怯的小姑娘,跟在朱慈烺身后。
朱慈烺不再理会这边,继续踱步走向那土墙边哭丧的男孩。那男孩此刻嗓子已经哭得完全嘶哑,几乎发不出声音,只是张着两只乌黑的小手,向着围观的人作揖乞求,脸上黑一道白一道,满是泪痕和污泥,看起来可怜到了极点。
“大爷们哪,好心的大爷们哪!行行好,谁买了我吧,谁买了我都成,我得卖几个钱,卖几个钱好埋了我苦命的妹子啊……求求你们了,你们行了这个善,就是这辈子作了孽,死了也不用下十八层地狱啊!求求了……”
他哭求的话语因哽咽而断断续续,逻辑混乱,却更显得悲切真实。
“日他娘的!”旁边有个看热闹的闲汉似乎被这哭闹搅得心烦,笑骂了一句,“哪来的不懂事猢狲?哪有你这样求人买卖的?咒谁下地狱呢?”
又有人懒洋洋地问:“喂,小叫花子,你是哪儿的人啊?”
那男孩抬起泪眼,哽咽道:“俺…俺是临邑的,大爷,大爷行行好,可怜可怜俺吧……”
“哟!你是临邑来的‘大爷’?”方才那闲汉立刻抓住了话头,嬉笑起来,“那俺们这些济宁本地人,岂不都成了你的‘侄儿’了?哈哈哈哈哈!”
这拙劣的调侃竟引得周围几个人发出一阵哄笑,冲淡了原本悲戚的气氛。
一个蹲在尸体旁、默默抽着旱烟的老汉实在看不过去,在鞋底上磕了磕烟锅,叹口气道:“唉,罪过啊,也真是怪可怜的,大伙儿有钱的帮衬点,没钱的说句宽心话也行啊…”说着,他从怀里摸索出十来文铜钱,放在男孩身边的破碗里。周围也有三两个人,零零散散地扔了几枚铜钱过去。
那老汉又对男孩道:“孩子,光哭也不是法子。指望这点子钱,发送不了你妹子。这年头,天灾人祸是劫数,死的人成千上万,哪能都用棺材板埋?你把钱拾掇了,买几刀黄纸烧了,再求人帮你抬到那边乱葬岗子挖个坑埋了吧——人死如灯灭,哭是哭不活的,还得往前看,给自己寻条活路要紧…”
说着,老汉站起身,习惯性地想在墙基上磕净烟锅里的残灰。不料那烟锅里的火星并未完全熄灭,几点红热的灰烬溅落出来,恰好落在草席外那双裸露的、沾满泥污的脚面上!
接下来的一幕,让所有围观者,包括朱慈烺身边的护卫们,都骇得魂飞魄散!
只见那双原本僵直的“尸脚”,被灼热的火星一烫,竟猛地一缩,脚趾甚至因为突如其来的刺痛而痉挛般地蜷曲了一下!
“诈尸了!!!”
不知是谁率先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如同在滚油中滴入冷水,瞬间炸开了锅!围观的人群“唿”地一下如同见了鬼般惊恐万状地向后猛退,挤作一团,个个面无人色,胆小的甚至直接瘫软在地!
赵啸天、吴六子以及所有护卫反应极快,“唰”地一声刀剑出鞘过半,身形一动,就要不顾一切地抢到朱慈烺身前组成人墙!气氛瞬间紧张到了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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