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六子那瘦猴般的身影,如同被夜色吞噬的鬼魅,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运河下游浓稠的黑暗里。快舟破开水面,带起的涟漪尚未消散,便被流动的河水抚平。
赵啸天站在岸边,直到那一点模糊的舟影彻底融入无边的墨色,才猛地一攥拳,深吸了一口带着河水腥气和初春寒意的夜风。他不再犹豫,转身,按紧腰间的短刀,朝着济宁城那如同巨兽蛰伏的南门方向,大步流星而去。
月光清冷,吝啬地洒下些许银辉,勉强勾勒出街道两旁房屋高低错落的轮廓。远处,靠近运河码头的区域,还有零星几家商铺门前悬挂的灯笼,散发着昏黄摇曳的光晕,如同黑夜中漂浮的几点鬼火,非但不能驱散黑暗,反而更添几分诡谲。
赵啸天的脚步迅疾而坚定,身影在明暗交替的街巷中快速穿行。他的心跳得很快,擂鼓般撞击着胸腔,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太子殿下那一道道雷霆万钧的命令沉甸甸地压在肩上,更因为即将展开的行动——那关乎着太子殿下能否在济宁城真正站稳脚跟,关乎着大明最后一丝火种能否燎原!每一步踏在寂静的石板路上,都仿佛踏在命运的弦上。
一刻钟后,济宁城那高大厚重的南门瓮城轮廓,如同蛰伏的巨兽,出现在赵啸天眼前。城门紧闭,巨大的包铁门板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铁灰色,透着拒人千里的森严。城楼上隐约可见巡哨兵丁模糊的身影晃动,但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警惕性显然不高,如同倦怠的守夜人。
赵啸天没有丝毫犹豫,快步走到巨大的城门下,冰冷的铁皮触手生寒。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抓住那根冰冷沉重的门栓,腰腹发力,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厚重的门板狠狠撞去!
“砰!砰!砰!砰!”
四下沉闷而响亮的撞击声,如同深夜炸响的惊雷,瞬间撕裂了南门附近的死寂!声音在空旷的瓮城和城墙间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促和力量。
门内立刻有了反应!一阵短暂的骚动和低语声响起,紧接着是门闩被拉动、铁链摩擦的“哗啦”声。沉重的城门发出“吱吱呀呀”令人牙酸的呻吟,缓缓向内打开了一道缝隙。
城门洞内,一个巨大的火堆正熊熊燃烧,跳跃的火光驱散了门洞的黑暗,也映照出里面一群或坐或立、甲胄在身的人影。
为首一人,身形挺拔如松,一身半旧的锁子甲在火光下泛着暗沉的光泽,面容刚毅,眼神锐利如鹰,正是张无极!他显然一直在等待,此刻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门外的赵啸天。
“赵统领!”张无极的声音低沉有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赵啸天一步跨入城门洞,灼热的空气夹杂着柴火燃烧的气息扑面而来。他顾不上寒暄,一把抓住张无极的手臂,力道极大:“张将军!借一步说话!十万火急!”
张无极眼神一凝,没有丝毫迟疑,任由赵啸天拉着,两人迅速闪身,来到城墙拐角一处远离火光、阴影浓重的角落。这里远离城门洞的喧嚣,只有冰冷的城墙砖石和头顶稀疏的星光。
赵啸天警惕地扫视四周,确认无人能偷听,这才压低声音,语速快如连珠炮:“张将军!事情已明!王世英、云飞、魏德勘三个狗贼!他们合伙杀掉了准备南逃的黄希宪全家!意图吞并其财货人马!如今,这三个狗贼更是沆瀣一气,准备利用云飞城外那三千卫所兵和北关水次仓的粮草作为资本,招兵买马,投降闯贼!今晚在聚福楼设宴,威逼利诱许文昌许把总下水!”
张无极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冰冷的杀意瞬间从眼底迸发出来,握紧的拳头指节捏得咯咯作响,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狗贼!国贼!!”
赵啸天连忙按住他因愤怒而微微颤抖的手臂,继续道:“万幸!许把总忠贞不二,与李育财管事巧妙周旋,虚与委蛇,已将这三个逆贼用计灌醉迷倒,此刻正被秘密关押在聚福楼内!三个狗贼的亲信爪牙也被控制!”
张无极紧绷的神经稍稍一松,但眼中的寒光丝毫未减。
赵啸天神色一肃,挺直腰背,声音虽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眼下,太子殿下有令!”
张无极立刻单膝跪地,抱拳沉声道:“末将张无极,谨遵太子殿下令旨!”
赵啸天连忙将他扶起:“张将军无需多礼!殿下吩咐:其一,请张将军亲自率领您麾下一千精锐,即刻出发!目标——城南武胜桥旁,云飞那三千卫所兵大营!务必出其不意,将其彻底控制!”
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补充道:“据我所知,云飞这厮平日不在营中,营中主事者是其两个副指挥使,韦中宁和薛令德。此二人,皆庸碌之辈!殿下授意:将军可先以火把、火箭点燃营帐外围,制造混乱!营中兵卒多为乌合之众,深夜遇袭,必然惊慌失措!趁其大乱,将军再率精锐突入,定可一举功成!此等散兵游勇,睡梦之中遇袭,必无抵抗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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