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那些…那些满口仁义道德、临危却作鸟兽散的衣冠禽兽,皆是国贼,该杀!该千刀万剐——”
这悲愤欲绝的控诉,如同最猛烈的风暴,瞬间席卷了整个船舱。
朱慈炯和朱慈炤两个孩子,刚刚在饱餐和短暂安睡后恢复的一点点平静,被这撕心裂肺的哭声和愤怒的咆哮彻底击碎,对父皇母后的思念再次攫住了他们幼小的心灵。
“哇——父皇,母后,我要父皇,我要母后…”朱慈炤率先放声大哭,小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朱慈炯虽然年长几岁,强忍着没有哭出声,但眼泪也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小脸憋得通红。
“都是老臣的错,都是老臣的错。”冯元飏看到两位小王爷哭泣,更是心如刀绞,自责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
“老臣…老臣早该亲自带兵入京护驾啊。”
“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把陛下…把陛下带出来。”
“老臣…老臣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他猛地转向朱慈烺,额头再次重重磕下,鲜血淋漓:“殿下,老臣…老臣万死难辞其咎,请殿下责罚老臣,重重责罚,以慰先帝在天之灵啊——老臣…老臣甘愿领死。”
“冯大人。”朱慈烺再也无法坐视,他猛地站起身,一个箭步冲到冯元飏面前,双手用力托住老臣的双臂。
入手处,那手臂瘦骨嶙峋,却因极度的激动和用力而绷紧如铁,颤抖得如同风中残烛。
朱慈烺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几乎要将老人身体撕裂的悲恸和绝望。
“老大人,节哀,节哀啊!”
朱慈烺的声音带着少年人少有的沉稳和力量,他用力将冯元飏往上搀扶。
带着哽咽,朱慈烺劝到,“事已至此,父皇…父皇在天之灵,也绝不愿看到老大人如此自责伤身。父皇他践行了‘君王死社稷’的誓言,他是为了大明的尊严。”
“但大明,不能亡!孤还在,两位皇弟还在,大明的火种就还在!”
他凝视着冯元飏布满血泪的双眼,一字一句,斩钉截铁:“眼下,吾等最要紧的,是冷静下来,是擦干眼泪,是重整旗鼓,是重组大明!”
“这才是真正慰藉父皇在天之灵的唯一方式,才是对得起父皇以死明志的唯一方式啊!”
朱慈烺的声音陡然拔高:“再说,冯大人,你已竭尽全力,你早早备好船队粮草,你连上数十道奏疏,你已做到了你能做的一切,父皇未能成行,非你之过!是天意,是那些误国奸佞之过,是闯贼凶顽之过!”
他用力将冯元飏扶起,半搀半拉地将他引向旁边一个简陋的软垫:
“复兴大明,千头万绪,艰难险阻,孤需要你,需要冯大人这样的忠臣良将,需要你多多谋划,多多费心。”
“你又如何能轻言责罚?如何能轻言死伤?快,坐下,坐下说话。”
冯元飏被朱慈烺这连番的话语弄得有些心颤,他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太子。
那清俊的脸上还带着稚气,但那双眼睛,却深邃、坚定,燃烧着一种他从未在深宫少年眼中见过的火焰。
那是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一种肩负起整个帝国重担的担当。
这真的是那个传闻中养在深宫、性情温和甚至有些怯懦的太子吗?
冯元飏心中剧震,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悲恸和一丝微弱希望的情绪,如同暖流般,悄然融化了他心中冻结的绝望坚冰。
朱慈烺见冯元飏情绪稍稳,这才松了口气,目光转向一直沉默地站在冯元飏身后,身形挺拔如松的青年将领。
此人约莫二十六七岁,面容刚毅,眼神锐利如鹰,一身劲装,腰佩长刀,站在那里自有一股沉稳剽悍之气,与冯元飏的文臣气质截然不同。
“冯大人,这位是?”朱慈烺问道。
冯元飏连忙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泪痕,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气息,介绍道:
“回殿下,此乃犬子,冯忠。”他转头瞪了儿子一眼,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的责备,“还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拜见太子殿下和两位王爷。”
冯忠被父亲一喝,这才从刚才那悲壮震撼的场景中回过神来。
他自幼虽也读圣贤书,但更喜兵事,常年跟随父亲在军营历练,见惯了刀光剑影,对这繁文缛节反倒有些迟钝。
此刻被父亲提醒,他立刻上前一步,动作干净利落,抱拳躬身,声音洪亮有力,带着军人特有的铿锵:“末将冯忠,拜见太子殿下,拜见定王殿下,拜见永王殿下。”
朱慈烺看着冯忠这英武挺拔、干脆利落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这冯忠,一看便知是能带兵打仗的将才。他连忙虚扶一下:“冯将军请起,不必多礼。”
朱慈烺转身,亲自给冯元飏倒了杯热茶,递到他手中:“老大人,喝口茶,定定神。”
待冯元飏颤抖着手接过茶杯,朱慈烺才坐回原位,神色凝重地问道:“冯大人,天津卫现今情况如何?孤在信中所述,你已看过,天津,可还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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