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似乎……真的在对抗星神。”林谈沉吟道,心中的天平再次发生了微妙的倾斜。那“温暖的恶意”虽然依旧令人不安,但其展现出的“秩序”一面和当前的“善意”行为,正在不断强化一种危险的信任。
然而,仿佛是为了打破这种逐渐形成的认知,另一场极其突兀的时空转换,降临到了林谈和老九身上。
当时他们正在分析圣骨的数据,突然,周围的空间毫无征兆地剧烈扭曲起来!不是攻击,而是一种温和却无法抗拒的传送力量。无数翠绿色的、散发着勃勃生机却又带着一丝虚空冰冷感的建木根系虚影凭空出现,缠绕住他们,下一秒,天旋地转!
当视野再次清晰时,他们已置身于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脚下是破碎的、仿佛玉质却又冰冷坚硬的石板,蔓延向无尽的黑暗。四周矗立着断裂的巨大廊柱和倾颓的宫阙残骸,其建筑风格宏伟大气,充满了上古的庄严与神秘,却都蒙着厚厚的尘埃,死寂得令人心慌。空气中飘浮着稀薄的、蕴含着奇异灵气的雾气,却也弥漫着一种辉煌落尽后的腐朽与悲伤。
“这里……是哪里?”老九警惕地环顾四周,骨铃已握在手中。
林谈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被前方不远处一堵相对完好的巨大壁画吸引了。那壁画所用的颜料非同寻常,历经万古岁月依旧色彩鲜明,描绘着一场古老的仪式。
壁画的主体,是一位头戴冠冕、身穿衮服、气象万千的伟岸男子……黄帝。他正躬身,从一个……难以名状的存在手中,接过一束闪耀着智慧与力量光芒的……知识!
那个存在,并非人类,也非任何已知生物,那一座不断蠕动、增生、重构的活体山脉,质地介于冷却的熔岩、黑曜石、金属矿脉与缓慢搏动的肉质之间。山体上布满了无数大小不一的孔洞,从中不时喷出炽热的金属流与有毒烟气!山体上没有固定的五官。但在其表面,会随机浮现并由熔岩照亮巨大、扭曲、充满非欧几里得几何纹路的“脸孔”,这些脸孔如同冷却中的铸件,表情凝固于极致的痛苦、狂喜或纯粹的虚无,旋即消失。那“视线”通过遍布山体的金属结晶闪烁或熔池的波纹变化来体现。它,正是在向黄帝传授着某种至关重要的技艺。
壁画的一角,用古老的象形文字刻着一段铭文,林谈借助蚩尤印记中对上古知识的残留感应,勉强读懂了其中含义:“帝访天工,遇伏煅君于首山,得授金石相济,水火铸魂之法……”
伏煅君!
一个从未出现在任何正统神话记载中的名号!但从其形态与行为来看,这分明是一位古圣!一位执掌着“锻造”“金属”“工艺”乃至“秩序性创造”领域的古圣!
就在林谈和老九被这发现震撼得无以复加之时,一个虚弱却清晰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看到了吗……这就是被掩盖的……真相……”
两人猛地回头,只见曲哲的身影缓缓从虚空中浮现。他依旧是那副半树半人的诡异模样,身体大部分由发光木质和缠绕的根须构成,仅存的半张人脸显得更加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明亮。显然,是他动用建木的力量,将他们强行传送至此。
“曲哲!这里是?”林谈急忙问道。
“天庭……的废墟之一。”曲哲的声音带着回响,仿佛无数树叶在沙沙作响,“或者说,是昔日黄帝陛下宏伟蓝图的一部分残迹。”
他巨大的木质手臂缓缓抬起,指向那幅壁画:“你们以为,黄帝陛下麾下那些远超时代的兵器、指南车、乃至诸多器物,从何而来?难道真是凭空想象?”
“我在梳理建木根系中残留的、来自上古的记忆碎片时,发现了这里的坐标,也感知到了这幅被刻意隐藏的壁画。”曲哲的树枝轻微颤抖,似乎接触这些知识对他也是极大的负担,“黄帝陛下,以及他的臣子如风后、常先等,他们追求的‘力量’与‘秩序’,或许在某个关键时刻,与这位‘伏煅君’的领域产生了……交集。”
“并非系统的传授,”曲哲的语气变得凝重,“更像是一种……危险的馈赠。这位古圣的知识,如同炽热的铁水,直接‘灌注’进陛下及其工匠的精神之中。让他们瞬间理解了合金的奥秘、锻造的火候、模具的精准……但也必然伴随着古圣那特有的、对心智的侵蚀与改造。代价……或许就是逐渐认同其‘秩序’的理念,甚至……不自觉地为祂的降临铺设道路。”
“而蚩尤……”曲哲看向林谈手臂的印记,“他的部族,可能更早地、以另一种更狂暴的方式接触了‘伏煅君’的力量,或者与之类似的古圣知识。所以他们更早地掌握了金属兵器,也变得更好战……或许,他们看到了陛下与古圣接触的危险,他们的反抗,除了争夺土地,是否也有一部分……是为了阻止某种更可怕的未来?”
巨大的信息量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林谈和老九的心头。
天庭废墟的死寂中,那幅描绘着黄帝与“伏煅君”的壁画仿佛活了过来,无声地诉说着一个令人脊背发凉的真相。空气中弥漫的尘埃,都仿佛带着万古前的困惑与抉择的重量。
林谈缓缓从壁画上收回目光,感觉喉咙有些干涩,他看向身旁半神半人的挚友,声音低沉:“所以……我们辉煌的起源,我们引以为傲的‘铸鼎象物’‘采首山之铜’,其背后,可能站着一位……古圣?”
曲哲庞大的木质身躯发出轻微的摩擦声,那仅存的半张人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混合着悲悯与洞察后的疲惫:“建木根系中残留的记忆碎片虽不完整,但指向了这个方向。林谈,老九,知识……尤其是远超时代的知识,从来都是一把双刃剑,锋利无比,却也极易伤及持剑者自身。”
老九面色凝重得如同脚下的古玉石板,他习惯性地摩挲着手中的骨铃,声音沙哑:“冶金之术,可铸犁铧,亦可造剑戟;可兴城郭,亦可破家园。黄帝陛下当年获此神技,固然是为了平定蚩尤之乱,守护子民,一统华夏。但谁又能断言,这力量本身,没有在潜移默化中……扭曲了追求的初衷?甚至……为后来的一切,埋下了祸根?”他看向壁画中那个难以名状的“伏煅君”,“这所谓的恩赐,恐怕从源头上,就带着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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