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空气流动的触感，拂过脸颊。像沙漠中濒死的旅人触碰到一滴露水，这点微不足道的触感，却如同惊雷般在林谈死寂的意识深处炸开！他猛地一个激灵，如同溺水者终于挣脱了水草的缠绕，拼命地、大口地……呼吸！

“咳！咳咳咳！”剧烈的呛咳声在绝对的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冰冷的、带着浓重海腥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甜腥腐朽气息的空气，涌入灼痛的肺部。他贪婪地呼吸着，每一次吸气都带来胸腔火辣辣的痛感，但这痛感却如此真实，如此宝贵，证明他还活着！

意识如同退潮后显露的礁石，艰难地回归。他猛地睁开眼！视野一片模糊，残留着剧烈的能量冲击造成的炫光残影。他用力眨了几下眼睛，焦距才勉强凝聚。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乌贼号扭曲变形的控制舱顶棚。一道狰狞的裂缝贯穿了原本坚固的合金顶板，边缘翻卷着，如同巨大的伤口。几盏应急灯顽强地闪烁着，发出幽暗不定的红光，如同垂死巨兽的心脏，将舱内的一切涂抹上一层诡异、粘稠的血色。破碎的仪表盘、散落的零件、扭曲的座椅……一片狼藉。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浓重的血腥味、以及那股挥之不去的甜腥腐朽气息。

“九……九哥……松鼠……”林谈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喉咙火烧火燎。他挣扎着想要坐起，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一样剧痛，尤其是右臂，那片暗青色的星轨烙印如同被烙铁重新烫过，传来阵阵深入骨髓的灼痛和冰冷交织的麻痹感。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膝盖，那卷暗黄色的人皮古卷和古老的星象图皮卷依旧紧紧攥在手里。人皮卷轴此刻沉寂了下去，如同耗尽了力气，那刺目的暗红光芒消失无踪，只剩下皮革本身阴冷的滑腻触感。星象图皮卷则显得更加黯淡，表面的银白光晕几乎熄灭，只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暖意。两张图卷都变得异常沉重，仿佛承载着刚才那场神性力量碰撞的恐怖余波。

“咳咳……没……没死透呢……”角落里传来老九虚弱却带着劫后余生庆幸的嘶哑回应。他健硕的身躯躺在变形的座椅残骸旁，那枚通体黝黑的古旧罗盘碎裂成几块散落在他脚边，磁针早已不知所踪。他脸上沾着干涸的血迹，眼睛半睁着，里面充满了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种近乎麻木的惊悸。“松鼠丫头……晕过去了……没……没见大伤……”

林谈艰难地转头，看到松鼠倒在另一侧，小脸苍白如纸，呼吸微弱但还算平稳，身上盖着阿强脱下来的外套。阿强则半跪在松鼠旁边，动作麻利地检查着她的脉搏和瞳孔，这个沉默的汉子脸上也带着擦伤，眼神却依旧保持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稳定。

“强哥……外面……”林谈喘息着，目光投向舷窗。厚厚的观察玻璃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被一层厚厚的污垢和某种暗绿色的粘稠苔藓覆盖了大半，只能勉强透过缝隙看到一点外面的景象。

不是翻滚的、墨蓝色的海水！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死寂、粘稠的……空气！

乌贼号似乎停靠在某个巨大的、由扭曲黑色巨石构成的“码头”边缘。透过舷窗的裂缝，可以看到外面笼罩着一层……难以形容的“膜”。它并非实体，却清晰地将上方无穷无尽的、翻滚着浑浊黑暗的深海之水隔绝开来！如同一个巨大无比、倒扣的透明碗！海水在“碗壁”之外无声地涌动、翻滚，形成一片令人窒息、仿佛随时会倾泻而下的黑暗天幕！而“碗”的内部，则是他们此刻身处的空间，一个充满了沉重、潮湿、带着浓烈海腥和腐朽甜腥气息的……空气环境！

“海水……被隔开了？”林谈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干涩。这违背了物理法则的景象，比深海的巨压更让他感到一种源自本能的恐惧。这空间，是活的？还是那道裂缝的力量扭曲了现实？

“深度……深度计……爆了……”阿强检查着彻底报废的控制台，声音低沉，“所有外部传感器……全部失灵。声呐……没反应。罗盘……碎了。”他指了指老九脚边的罗盘碎片。“我们现在……彻底瞎了聋了。只知道……还在那鬼城里面。”他抬头看向布满污垢的舷窗，眼神锐利如鹰，试图穿透那层隔绝海水的“膜”，看清更远处。

林谈挣扎着，忍着全身的剧痛，挪到一处裂纹较大的舷窗前，用力擦掉一块污垢，向外望去。

乌贼号果然停靠在一处巨大的、由那种闪烁着暗沉金属光泽的黑色巨石垒砌而成的平台上。平台边缘，可以看到下方更深邃的黑暗。而在平台之外，在惨绿色应急灯和上方“海水天幕”透下的微弱、扭曲的幽光映照下，那座非人的、亵渎几何学的城市轮廓，以一种更加清晰、更加恐怖的姿态展现在眼前！

扭曲的尖塔如同折断的巨兽脊柱，刺向那片被隔绝的海水天幕，塔身上覆盖着厚厚的、如同腐烂苔藓般的暗绿色粘稠物质，一些地方还垂挂着半透明的、如同巨大生物肠道般的粘稠丝状物。倾斜的拱门后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通往异界的甬道。巨大的环形建筑如同被无形巨手拧成了麻花，墙壁上密集的孔洞深处，隐约闪烁着幽绿色的、如同眼睛般的磷光。整座城市寂静无声，死气沉沉，却又散发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巨大坟墓般的“活”的气息。那些从城市中心那道巨大裂缝蔓延出来的发光“根须”触须，在这里更加密集！它们如同巨蟒般缠绕着建筑，有些深深扎入黑色巨石，有些则如同巨大的藤蔓般攀附在扭曲的墙壁和尖塔上，随着核心裂缝那微弱而遥远的搏动，虽然看不见裂缝本体，但那搏动的“节奏”仿佛刻印在空气里，缓缓地、令人作呕地蠕动着，散发出冰冷滑腻的恶意。

“九哥……您看那些根……”林谈的声音带着寒意，指向窗外一条距离他们最近、攀附在一座倾斜尖塔上的粗壮“根须”。在应急灯微弱的光线下，那“根须”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细密的、如同吸盘般的凸起结构，一些凸起结构还在极其缓慢地收缩、舒张，如同……在呼吸！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在“根须”与黑色巨石接触的地方，岩石表面竟然呈现出一种半融化的、如同血肉般的质感，一些细小的、闪烁着同样幽蓝深紫光芒的“根须”如同毛细血管般，正从岩石中“生长”出来，与那粗壮的主“根”融合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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