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炭火渐渐弱了下去,经幡在风里轻轻晃着,哗啦啦的声音比刚才更轻了。我端着没喝完的酥油茶,站在原地,忽然觉得这西藏的夜晚,比西安的更暖,也更复杂——有青稞酒的甜,有酥油茶的香,还有两个女子藏在温柔里的较劲,像经幡上的颜色,各有各的鲜亮,却又缠在一起,分不清谁更耀眼。
炭火余温渐散时,我送苏瑶和樱井美子往客房走。樱井美子脚步还有些虚浮,却仍攥着那本画本,嘴里念叨着要把布达拉宫的金顶画得亮些,苏瑶自然地扶着她胳膊,偶尔帮她理理被风吹乱的衣领,轻声应和着“明天早点起,能赶上第一缕光”。到了房门口,樱井美子回头冲我挥挥手,眼底还带着酒意的亮,苏瑶则朝我点头示意,目光平静温和,没半分之前的紧绷。
回房后,我铺开藏式羊毛毯,窗外的经幡被夜风吹得轻响,混着远处大昭寺隐约的钟声,倒比白日多了几分静谧。洗漱完刚躺下,却总觉得心里还装着些事——不是对行程的顾虑,更像被这西藏的夜勾着,想再多看看远处的雪山轮廓。迷迷糊糊间,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不急促,倒像带着点犹豫,在门口停了片刻,又轻轻挪开,往复两次,才传来一声极轻的叩门。
我起身开门,苏瑶的身影便站在月光里,身上裹着件厚外套,手里还攥着个暖水袋。没等我开口,她先轻轻叹了口气:“能进来坐会儿吗?在房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总想着明天去布达拉宫该留意些什么——樱井美子说想拍唐卡殿的细节,我怕漏了关键的资料。”
我侧身让她进来,顺手拉亮了桌角的小灯,暖黄的光洒在她脸上,倒衬得她眼底的疲惫淡了些。她没往床上坐,径直走到窗边的沙发旁,把暖水袋放在膝上,指尖轻轻摩挲着袋身:“其实也不全是为了资料,就是觉得这西藏的夜太静了,静得让人想多说说话。”
“那便多说说话。”我在她身边坐下,沙发不大,两人挨得近,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混着夜里的寒气,倒格外清透。“你之前说研究过藏式建筑的榫卯结构,明天在布达拉宫倒能好好看看——听说白宫的梁柱都是百年松木,没用一根钉子。”
苏瑶眼睛亮了亮,点头道:“我查过资料,那些梁柱还刻着经文,是当时藏地工匠一点一点凿出来的。樱井美子昨天还跟我说,她祖辈的日记里提过藏式雕刻,说比日本的浮世绘多了份厚重,明天倒能跟她好好聊聊。”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她画功好,说不定能把那些雕刻的细节画下来,往后整理资料也方便。”
我没接话,只看着她指尖在暖水袋上轻轻划着,忽然想起白天在院子里,她替樱井美子擦去嘴角炭灰的模样——没有半分计较,倒像真把对方当成了同行的伙伴。苏瑶似是察觉到我的目光,抬头笑了笑:“其实樱井美子对文化的敬畏心是真的,昨天看玛尼堆时,她特意问我能不能拍照,怕冒犯了当地的信仰。这种时候倒觉得,咱们仨能一起走这趟路,是件挺难得的事。”
“确实难得。”我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你之前整理的西南民俗资料里,不是提过香格里拉的锅庄舞吗?等咱们到了银江镇,正好赶上当地的望果节,说不定能看到她跟着藏民一起跳——她性子活,肯定学得快。”
苏瑶听着,忍不住笑出声:“那可得提前跟她说说规矩,锅庄舞的步法有讲究,不能乱了节奏。对了,你阿妈不是会织藏毯吗?樱井美子昨天还问我,能不能跟阿妈学两招,说想织块小毯子带回去,给她奶奶当礼物。”
我们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从布达拉宫的唐卡聊到香格里拉的雪山,从藏地的民俗聊到各自小时候的趣事——苏瑶说她小时候跟着父亲去考察,在云南的寨子里住过半个月,寨老教她认草药,她却把蒲公英当成了柴胡;我说我小时候总跟着阿妈去转经,偷偷把糖块塞给寺里的小喇嘛,被阿妈追着骂。聊着聊着,窗外的月光渐渐移到了桌角,苏瑶的声音也轻了些,靠在沙发背上,眼神渐渐发柔。
“其实之前总想着,这趟行程要多留意、多防备,”她忽然轻声说,“可到了这儿,看着雪山,看着经幡,倒觉得那些心思太窄了。不管是樱井美子的考察,还是咱们的记录,说到底都是想把这些好东西留下来。往后回想起来,说不定最难忘的不是查到了多少资料,而是咱们仨一起在炭火边吃烤羊肉、在夜里聊这些闲话的日子。”
我心里一动,刚要开口,却见她靠在沙发上,呼吸渐渐平稳——许是真的累了,竟就这么睡着了。我起身拿了条毯子,轻轻盖在她身上,月光落在她脸上,连眉头都舒展开来。
天快亮时,苏瑶轻轻醒了,看见身上的毯子,又看了看我,脸颊微红,却没局促,只是轻声说:“难怪觉得暖和,原来是你盖的。”她起身整理了下外套,又道,“得赶紧回去了,樱井美子说不定醒了,咱们还得早点去布达拉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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