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京都民宿的窗台望出去,晨雾还没散尽,鸭川的水面泛着冷光。手机震动时,我盯着屏幕上“美子”两个字,指尖顿了半秒才接起——自上次在东京分手,我们已经三个月没联系,连郑克瀛前几天提起“樱井文化交流株式会社”时,我都刻意避开了她的名字。
“阿曹,”她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软得像浸了温水的棉线,带着点刻意压下的沙哑,尾音还轻轻晃了晃,“我在你民宿楼下的咖啡店,带了你爱吃的鲷鱼烧,还是银座那家老店的,豆沙馅没放太多糖,你上次说太甜……”
我抓起外套下楼时,一眼就看见她坐在靠窗的位置。米白色风衣搭着同色系丝巾,发尾别着枚珍珠发卡——还是我去年在银座三越给她买的那只,她居然还戴着。听见脚步声,她猛地抬头,眼底瞬间亮起来,像落了满眶的星子,连嘴角的弧度都软得发甜。可看清我紧绷的脸,那光亮又慢慢沉下去,覆上一层薄霜,却还是起身替我拉开对面的椅子,手指不经意擦过我的手背,温温的,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听说你跟苏瑶见了?是我让她找你的,知道你在查九菊派的事,她在大阪认识不少古建筑研究者,能帮上忙。”
咖啡杯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表情,可她的目光始终黏在我身上,连我指尖摩挲杯沿的小动作都没放过。苏瑶确实提过“是樱井社长让我联系您”,可我没料到,她会用这样带着旧情的姿态,不请自来地出现在我面前。“为什么现在才找我?”我声音比预想中沉,没敢看她的眼睛。
她搅动着咖啡勺,银勺碰在骨瓷杯壁上,发出细碎的响,像在打某种温柔的暗号:“森川玄一最近跟龙川启介走得近,龙川在组织一个‘中日历史文化研究会’,表面是学术交流,其实是右翼分子的外围据点——他们在找对中国文化有‘偏见’的青年,想拉去当代理人,帮九菊派在中国做‘地脉监测’的前期铺垫。”说着,她抬眼望我,睫毛轻轻颤,像蝴蝶停在眼睑上,连语气都软了几分,“我知道你在查森川和九菊派的关系,这个研究会,你得去。”
这话里的急切,倒像极了从前她帮我藏风水文献时的模样——那时我在东京查九菊派旧案,她半夜把家族收藏的《京都地脉图》偷出来给我,手指还沾着书页的墨香,也是这样,眼神里裹着担忧和依赖。我没接话,她却忽然伸手,指尖轻轻勾了勾我的手腕,还是熟悉的温度,带着点薄汗:“阿曹,我知道你还在怪我上次没跟你说实话,但这次……我身不由己。”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要贴到我耳边,“我祖母那辈和中国有着很深的渊源,具体的我没法多说,九菊派握着当年留下的旧物当作把柄,说要是我不配合,就把那些东西公之于众,让樱井家彻底抬不起头。”
我心里一软。从前在东京,她总翻着祖母的老照片沉默,照片背景里偶尔能瞥见中式纹饰的屏风,她却从不愿多讲来历,只在我追问时,轻轻靠在我肩上说“以后带你去看”。现在想来,那些沉默里藏着多少没说出口的委屈。“苏瑶也去?”我问,语气松了些。
“她会陪你一起,”她立刻点头,从包里拿出张烫金邀请函,推到我面前时,指尖还悄悄碰了碰我的指腹,“对了,下个月我们公司组织的‘中日青年文化溯源’,路线定了——先去西安,再走洛阳、咸阳,都是隋唐时期的都城。主题就聊‘隋唐历史文化对日本的影响’,日本这边会派20人的代表团。”她顿了顿,目光忽然柔下来,带着点藏不住的期待,“我希望你也来,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日本人对中国的真实认知吗?这是最好的机会。而且……这次路线会经过秦岭。”
“秦岭”两个字落进耳朵里,我指尖猛地一顿——去年深秋的风、山间的雾、她落在我肩头的发丝,那些暧昧的、没说透的片段突然涌上来,像被按了回放键。她显然也想起了旧事,耳尖悄悄泛红,却没再多说,只轻轻攥了攥衣角:“你要是愿意来,我把你的名字加到代表团名单里。”
我抬眼看向她,她的睫毛垂着,眼底泛着细碎的光。那些没说出口的怨怼和犹豫,在她带着期待的目光里,突然软了下来。我没说话,只是轻轻攥了攥手里的邀请函。她见我没反驳,嘴角慢慢翘起来,像偷吃到糖的孩子:“那我就当你同意了。明天苏瑶会提前在书房门口等你,别迟到。”
她说话时,目光始终没离开我,连呼吸都带着点小心翼翼的黏糊——情人久别重逢的缱绻,混着阴谋的冷意,像杯加了冰的清酒,入口烈,咽下去却发苦。我收起邀请函,她才恋恋不舍地收回手,眼底闪过一丝慌乱:“我……我先回公司了,鲷鱼烧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走了两步,又回头看我,眼神里裹着化不开的温柔。
她走后,我咬了口鲷鱼烧,豆沙馅还是热的,却没了从前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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