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就在天守阁东南侧,推开窗时,暮色正漫过大手天守的绿瓦。千鹤川子趴在窗台上,手指对着天守阁比划:“你看它的层数——外观五层,内部其实八层,丰臣秀吉建它时,特意把基座垫高了十三米,石墙用的是‘伏见石’,每块都重千斤,说是‘能挡千军万马’。”她转头看我,语气里带着自豪,“这就是我们日本的‘自强’啊,战国时那么乱,秀吉公却能靠一座城,稳住整个关西。”
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天守阁的白墙在暮色里泛着冷光,飞翘的屋檐末端,金鯱的影子隐约可见。“确实特别,”我轻声说,“不过这建筑,倒有几分唐风的影子——你看屋顶的歇山顶,还有墙面上的斗拱,像极了长安城里的楼阁。”
千鹤川子愣了愣,随即笑着点头:“老师也说过!但我们改了‘日本味’——你看石墙的角度,是往里收的‘妻入り’形制,既防攻城锤,又能让雨水顺着坡度流走;还有内部的‘橹胴’结构,一层住武士,二层放兵器,三层是秀吉公的起居室,既实用又显威严。”她拉着我下楼,脚步轻快得像踩在风上,“走,我们去近处看,我带了建筑测绘图,指给你看细节。”
天守阁前的广场上,晚风卷着樱花瓣打转。千鹤川子蹲在石墙旁,指尖划过墙面上的刻痕:“这些是德川幕府重修时加的,你看这凹槽,是放‘铁炮’的射击孔,秀吉公时没有——后来德川家怕人攻进来,把防御做得更密了。”她抬头看我,眼底闪着光,“你不觉得吗?从秀吉公统一日本,到德川家守了两百年太平,这座天守阁,就是我们民族‘守住自己’的象征。”
我摸着石墙的冷硬,忽然想起风水里的“藏风聚气”。天守阁建在高台之上,背靠大阪城的护城河,看似占了“水绕山环”的势,却少了几分温润——石墙太陡,像把锋芒全露在外;屋檐太翘,似要把周围的气都挡在外面,少了中式建筑“和而不同”的包容。“确实能守,”我轻声说,“但太‘刚’了,像把拳头攥得太紧,反而容易累。”
千鹤川子没听出我话里的意思,还在指着天守阁的飞檐:“你看金鯱!传说它能吞火,秀吉公特意让工匠贴了金箔,说是‘要让全日本都看见大阪城的光’。那时候他刚统一日本,就想着把城建得最气派,连京都的天皇都要来参观——这就是我们日本人的‘上进心’啊。”
我看着她眼底的自豪,忽然想起樱井美子去年说的话。那时我们站在天守阁顶层,她指着远处的大阪湾,语气冷得像冰:“这座城,哪里是为了守?是为了让所有人都怕他——他想吞朝鲜,想打中国,这座天守阁,就是他野心的幌子。”
晚风忽然大了些,卷着千鹤川子的发梢贴在她脸颊上。她伸手拂开,却不小心碰掉了帆布包里的测绘图,我弯腰去捡,指尖刚好和她的碰到一起——她的手很软,带着点汗的湿意,像怕我松开似的,故意多握了半秒。“曹君,”她忽然轻声说,“你是不是觉得,我把天守阁说得太好?”
我把测绘图递给她,看着远处天守阁的灯光亮起,像颗悬在夜色里的星:“建筑本身没好坏,要看建它的人,想靠它装什么心。”千鹤川子的笑容淡了些,却还是拉着我的手往回走:“明天我带你去内部看,秀吉公的起居室里,还有他当年用的砚台,上面刻着‘天下人’——多有气魄。”
回酒店的路上,夜色渐浓。千鹤川子走在我身边,脚步慢了些,偶尔会抬头看我,眼底的光比白天柔了些:“曹君,你在大阪,是不是有过别的回忆?”我愣了愣,她已经笑着摇头:“随便猜的,你刚才看天守阁时,眼神有点不一样,像想起了什么人。”
我没否认,也没细说。樱井美子的影子和千鹤川子的笑,在夜色里叠在一起——一个看透了天守阁的野心,一个捧着它的“自强”,而我站在中间,看着这座白墙绿瓦的建筑,忽然明白:有些建筑,越是气派,越藏着说不透的心事;就像有些人,越是靠近,越隔着看不见的立场。
回到酒店房间,千鹤川子还在翻测绘图,指尖在天守阁的剖面图上轻轻划着:“你看这里的楼梯,特别陡,秀吉公说‘能爬上来的,才配当我的手下’。是不是很有意思?”我走到窗边,看着夜色里的天守阁,忽然觉得它像个孤独的巨人,攥着满身的锋芒,站在大阪的风里,守着一段说不清的过往。
晨光刚漫过天守阁的绿瓦,千鹤川子就拉着我出了酒店。她穿了件淡蓝色的连衣裙,发间别着朵白色的小雏菊,走在石板路上时,手腕的银铃随着脚步轻响,像在给晨光打节拍。
“曹君,你知道吗?在日本,大家对天守阁的说法可不一样呢。”她忽然停下,转身面对着我,指尖轻轻勾着我的袖口,眼底盛着认真的光,“老一辈人说它是‘镇国之阁’,说秀吉公建它是为了让日本不再打仗;年轻人却觉得它是‘网红打卡地’,只在乎金鯱的拍照角度,连丰臣秀吉是谁都记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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