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了吗?”我站起身,把包递给她,刻意保持着半步的距离,“该去法隆寺了,学生们该等急了。”
她接过包,背在肩上,银铃轻轻响了起来。走在我前面时,她忽然放慢脚步,让我和她并肩,轻声说:“等下在壁画前,我给你讲个小故事吧,关于平安时代的工匠,怎么把长安的春天,画进奈良的壁画里。”
晨光从窗帘缝里涌进来,落在她的发梢上,像撒了把金粉。我看着她的侧脸,听着她温柔的声音,心里忽然很清楚:她的魅力像奈良的樱花,美得让人移不开眼,那些不经意的靠近,也像花瓣落在心尖,软得让人发颤。可我不能伸手去接——因为我的掌心,早已握着清禾给的安稳,那是比任何诱惑都重要的东西。
“好啊,”我点点头,目光落在远处的晨光里,“我等着听。”
我们并肩走出房间,走廊里的阳光很亮,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会因为脚步靠近而叠在一起,却又很快分开。就像她的靠近与我的克制,始终隔着一寸的距离——不远,却也绝不会越过底线。
法隆寺的朱漆大门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跨进门槛时,檐角的风铃晃了晃,碎响混着香火的淡味,漫进鼻腔。学生们早已围着金堂的基座散开,拿着笔记本记录斗拱的纹样,千鹤川子却放慢脚步,等我跟上来,指尖轻轻碰了碰我的胳膊:“曹君,先去东院的梦殿吧,那里的观音像,衣纹是照着隋代的样式刻的。”
我点点头,跟着她穿过石板路。路边的樱树刚谢了花,新叶裹着嫩绿,阳光透过叶缝洒下来,在她发间跳着碎光。她走得很轻,手腕上的银铃偶尔响一声,和远处学生们的笑闹声错开,倒显出几分安静。
“你看那边的町屋,”路过寺外的小巷时,她忽然停下,指着巷口的木造房子,“墙面上的‘京壁’是用稻草和泥土混的,现在东京很少见了,只有奈良还留着些。”顺着她的指尖望去,几个穿校服的日本女孩正低头说着话,书包上挂着的御守晃来晃去,脚步轻快得像踩在风上。
千鹤川子看着她们,忽然轻轻叹了口气:“现在的日本,早就不是课本里写的‘昭和时代’了。年轻人大多只关心新出的动漫、下个月的演唱会,连法隆寺的历史,都只有来考察的学生才会了解。”她转头看我,眼底带着点复杂的光,“曹君,你们中国的电影院,是不是还常放抗日的电影?我之前在东京的中国街,看到海报上印着穿军装的士兵,觉得有点……奇怪。”
风卷着樱树叶落在她肩头,她抬手拂开,指尖的银铃又响了响。我看着她认真的眼神,知道她没有恶意,只是隔着民族的记忆,不懂那些影像背后的重量。“不奇怪,”我声音放得轻,却很坚定,“不是我们想记着过去,是过去的伤害太深,根本忘不掉。”
她愣了愣,脚步慢了些,跟着我走到梦殿的石阶下。殿内的观音像藏在半明半暗的光里,衣纹垂落的弧度像流水般柔和,千鹤川子仰头望着佛像,声音低了些:“我在研究室里读过相关的资料,知道那段历史……可那些都是祖辈做的事,现在的日本人,很多都不知道了。”
“不是不知道,是不愿承认。”我打断她,目光落在观音像的底座上,那里刻着细小的梵文,“中国人民不是非要谁来道歉,是日本的军国主义至今没有真正悔改——教科书里改历史,政客去参拜靖国神社,这些不是‘不知道’,是故意抹去。”
千鹤川子的手指攥紧了帆布包的带子,银铃的响声停了。她低头盯着石阶上的青苔,声音轻得像要被风吹走:“我明白……我学建筑史的时候,老师偶尔会提一句‘日中战争时期的建筑破坏’,却从不说细节。我去图书馆查过旧报纸,才知道那些年,中国丢了多少像法隆寺这样的古建筑。”
她忽然抬头看我,眼底蒙着层水汽,像沾了露水的樱花瓣:“可他们是我的祖宗啊……我不能说他们全错,却也知道那些事很邪恶。曹君,我该怎么办?”她的指尖轻轻碰了碰我的手背,带着点求助的软,“我不想让你觉得,我和那些人一样。”
我看着她泛红的眼尾,心里忽然有了点疏离感。她的犹豫像层薄纱,隔着历史的重量,也隔着民族的立场——她知道错,却又因为“祖宗”两个字含糊其辞;她想靠近我,却没真正明白,那些刻在中国人骨血里的伤痛,不是一句“不知道”就能抹平的。
“你没错,”我轻轻收回手,指了指梦殿内的观音像,“错的是那些不肯认错的人。你能去查资料,能觉得那些事‘邪恶’,就已经比很多人强了。”只是这份清醒,终究抵不过血脉里的犹豫,像梦殿的窗纸,能透进光,却挡不住风。
她松了口气似的笑了笑,转身往金堂的方向走:“我们去看壁画吧,飞天的飘带里,藏着工匠画的小樱花,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她走得快了些,发梢蹭过我的胳膊,却没再像之前那样刻意停留,只是偶尔回头,眼底的情意还在,却多了点小心翼翼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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