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考察结束,大家提议去四条町的一家居酒屋用餐。店面是老式的木结构,推门时挂着的暖帘晃了晃,老板娘用带着关西腔的日语招呼我们:“里面有榻榻米的包厢,刚好能坐十个人。”学生们闹哄哄地往里走,千鹤川子被两个女生拉着坐在主位,我则在角落找了个位置坐下,刚要倒茶,就看见有个男生端着啤酒凑到她面前:“千鹤老师,我敬您一杯,今天讲的斗拱知识太有用了!”她笑着端起酒杯,指尖捏着杯沿,浅酌了一口,耳尖立刻泛起红。另一个戴眼镜的男生也凑过去,假装看她手机里的建筑照片,手肘却不经意地蹭到了她的胳膊,她身子僵了一下,又很快恢复了笑容,把手机往旁边挪了挪:“这张是去年拍的唐招提寺,樱花落在金堂的瓦上,特别好看。”
我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刚要起身,就看见那戴眼镜的男生又往她身边凑了凑,手几乎要碰到她的肩膀。“老师,您看这个纹样,是不是和东大寺的不一样?”他说着,手指往她手机屏幕上点,指背却擦过她的手背。千鹤川子的笑容淡了些,往后靠了靠,刚要开口,我已经走了过去,伸手拿过她的手机:“我看看,下午在东大寺拍的照片还没存呢。”说着,我把手机递回给她,身体不经意地挡在了她和那男生之间,“刚才老板娘说有烤鲷鱼,要不要点一份?”
那两个男生愣了愣,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千鹤川子泛红的耳尖,识趣地往后退了退。其他学生也看出了不对劲,有人打圆场:“我们去看看老板娘的腌菜吧,听说她家的梅干特别酸!”一群人闹哄哄地涌到吧台,包厢里很快就剩下我们两个人。千鹤川子端着酒杯,指尖在杯壁上划着圈,酒液晃出细小的涟漪。“曹君,”她忽然抬头,眼尾泛着红,像染了胭脂,“你刚才……”
“没什么,”我打断她,给她倒了杯温茶,“居酒屋人多,难免碰着。”她低头笑了笑,把酒杯凑到唇边,又喝了一口,这次喝得太急,咳嗽了起来。我伸手想帮她拍背,她却忽然抬头,睫毛上沾着细碎的水汽,眼神蒙眬得像笼了层雾:“曹君,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奇怪?白天在学校讲《诗经》,晚上在华月馆……”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要融进暖黄的灯光里,“连学生都觉得我好接近,其实我……”
我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鼻尖上沾着点细汗,像只被雨淋湿的猫。她忽然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我的手背,又很快缩了回去,像怕被烫到。“今天在东大寺,看到金堂的佛像时,我忽然想起你说的大雁塔,”她的声音软得像棉花,“那时候我就想,要是能和你一起看一次长安的樱花,就好了。”她抬手想捋耳边的碎发,却没稳住,手肘撞在桌角,发出轻轻的响声。我伸手扶住她的胳膊,她顺势往我这边靠了靠,头几乎要碰到我的肩膀,呼吸里带着啤酒的麦香和淡淡的柑橘香:“曹君,我有点晕……”
暖帘又晃了晃,老板娘端着烤鲷鱼走进来,看到我们两个人,笑着说:“这位小姐喝多了吧?我给你们煮点醒酒汤。”千鹤川子听到声音,往我身后缩了缩,像个怕生的孩子。老板娘把鲷鱼放在桌上,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们一眼,转身走了。包厢里静下来,只有暖炉里的炭火偶尔发出“噼啪”的声响。千鹤川子抬起头,眼神亮得像星星,手指轻轻揪住我的袖口:“曹君,别让他们回来好不好?我想和你再坐一会儿。”她的指尖带着点凉,却把我的袖口攥得很紧,像抓住了什么不肯放手的东西。
老板娘端来的醒酒汤还冒着热气,千鹤川子却没动汤匙,只是盯着杯底残留的啤酒沫,忽然笑了一声,那笑声里裹着点发颤的气音:“曹君,我其实知道的。你看我的时候,眼神里总隔着层东西——像东大寺金堂的窗纸,能看见光,却摸不到暖。”
我刚要开口解释,她已经端起桌上的清酒,仰头又灌了一大口。酒液顺着她的嘴角往下淌,浸湿了衣领,她却不管,只把空酒杯往桌上一扣,发出“当”的一声轻响。“你是不是觉得,我白天是讲《诗经》的千鹤老师,晚上是华月馆的‘小雅’,很荒唐?”她的声音突然拔高,眼眶却慢慢红了,“我也不想的……可我要付研究室的租金,要给乡下的奶奶寄医药费,我……”
话说到一半,她的声音就断了,头猛地埋进臂弯里,肩膀开始轻轻颤抖。榻榻米上的暖光落在她的发顶,能看见她攥着桌布的手指泛了白,指节都在用力。我伸手想拍她的背,指尖刚碰到她的肩膀,她就突然抬起头,眼泪挂在睫毛上,像沾了露水的樱花瓣:“曹君,你是不是要抛弃我?就像……就像以前那些人一样?”
她问得太急,呼吸都乱了,抓起桌上的酒瓶又要倒酒,我连忙按住她的手。酒瓶脱手落在榻榻米上,清酒洒出来,在草席上晕开一圈浅黄的印子。“别喝了。”我声音放轻,伸手想帮她擦眼泪,她却突然扑进我怀里,手臂死死搂着我的腰,脸埋在我的衬衫上蹭,眼泪很快浸湿了布料,带着点温热的湿意。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