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拐进挂着竹帘的侧廊，脚下橡木地板被磨得发亮，隐约可见底下镶嵌的夜光贝壳。推开一间包厢，鎏金屏风上的仙鹤在壁灯下栩栩如生，黑檀木茶几已摆好冰镇清酒与八寸料理。美良子优雅地跪坐在软垫上，斟酒时手腕纤细：“雪子能在黑川组手里盘下华月馆，手段比传闻中更狠辣。”她将酒杯推到我面前，眼波流转间带着狡黠，“听说她刚签完合同，就把前任妈妈桑的亲信全换成了自己人。”从她的话语中，我听出她对雪子的钦佩之意。我忽然对即将见到雪子的场景充满了一种莫名的期待和忐忑。

清酒入喉微凉，包厢外传来若有若无的太鼓节奏。正当我与美良子交谈时，包厢的障子门被轻轻拉开，一道馥郁的沉水香混着脂粉气漫了进来。身着酒红色织金和服的女子款步而入，宽大的袖口缀满珍珠流苏，腰间墨玉腰带压着暗纹，妆容浓艳却不显俗气，眉间一点花钿更衬得凤眼含威——正是雪子。她的出现，仿佛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气场，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的目光在我身上短暂停留，旋即转向美良子，屈膝行礼时和服下摆扫过榻榻米，发出沙沙轻响：“美良子小姐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她目光如水，幽深无比。声音婉转如莺啼，却带着上位者特有的威严，“听闻美良子小姐非但是商界新贵，更是东京名媛，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那得体的举止和优雅的谈吐，尽显她作为华月馆主人的风范。

美良子微微挑眉，眼中闪过惊艳：“久闻不如一见，雪子妈妈桑的风采，比传闻中更盛。”她举杯示意，红色珐琅美甲在灯光下泛着蜜色光泽，“这便是华月馆的待客之道？让我与贵客独享雅间，倒是受宠若惊。”两人之间的对话，看似客气，实则暗藏交锋，如同高手过招，不动声色却又张力十足。

雪子唇角勾起得体的笑意，抬手轻挥，两名侍者鱼贯而入，将鎏金托盘上的陈年清酒与精致和果子摆上茶几：“美良子小姐说笑了。贵客临门，自然要以最高礼遇相待。”她侧身时，发间的金步摇轻轻晃动，“这是北海道空运来的大吟酿，还请二位品鉴。”她的一举一动都透着从容与自信，让人不得不为之折服。

我望着雪子从容的模样，喉间泛起苦涩。她看向我时，眼神平静得如同陌生人，只欠身微笑：“这位先生，欢迎光临华月馆。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多多包涵。”那疏离的态度，与我们曾经的过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我的心不由得一紧。

美良子转头看向我，眼尾藏着促狭的笑意：“如何？我说过不会失望吧？”她端起斟满的酒杯，与雪子遥遥相碰，“敬雪子妈妈桑，也敬这场不期而遇。”酒杯相碰的清脆声响，仿佛是这场相遇的注脚，也预示着将要发生的故事将会更加精彩。

鎏金点唱机流淌出节奏明快的演歌，榻榻米上散落着几只空酒盏。美良子松开麦克风，发间碎钻随着动作轻晃，她微微扯开真丝衬衫领口，露出精致的锁骨：“总喝酒多无趣，来玩‘花牌竞答’！”绯衣女子跪坐向前，从漆器盒中取出绘着和歌的花牌，樱花纹样在烛火下泛着微光。

牌面翻飞间，美良子的笑声愈发肆意。每当抢答对一题，她便得意地朝我挑眉，玫瑰香水混着酒香扑面而来。她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绯衣女子腰间的银流苏，言语间虽带着醉意，却仍保持着优雅的姿态。当她饮尽最后一杯清酒时，只是微微晃了晃神，旋即扶着我的手臂起身：“时间不早了，可别辜负雪子妈妈桑的盛情。”她的声音虽然平稳，但我能感觉到她眼中的醉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舍。

我们步出包厢时，长廊壁灯将影子拉得悠长。转角处，雪子身着酒红色织金和服，手持白菊倚着绘有松鹤的屏风。她垂眸凝视着花瓣，睫毛在眼下投下浓重的阴影，金粉勾勒的眼线尾端微微上挑，却掩不住眼底转瞬即逝的黯淡。美良子松开我的手臂，脚步虽有些虚浮，却仍优雅地张开双臂：“今夜多谢款待！”她上前与雪子轻轻拥抱，发间的玫瑰香与雪子身上的沉水香短暂交织。这拥抱看似友好，却也像是两个女人之间无声的较量。

雪子唇角勾起职业化的微笑，脊背挺得笔直，丝绸和服下的肩胛却绷出冷硬的弧度。她的目光掠过我时，琥珀色眼眸像是蒙着层雾，轻声道：“二位尽兴便好，车辆已在侧门等候。”她抬手示意，腕间的银铃随着动作轻响，珍珠流苏在灯光下晃出细碎的光，却照不亮她骤然转冷的神色。我能感受到她情绪的变化，那一瞬间的冷冽，让我心中五味杂陈。

我望着她泛着冷光的妆容，喉间发紧，趁美良子与侍者交谈时，快步上前低声道：“回头我跟你解释……”雪子的手指突然收紧，白菊花瓣在掌心揉出汁液，她猛地侧身避开，广袖如赤色流云般扬起，遮住半张冷白的脸。“先生慢走。”她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间挤出，转身时木屐重重叩击地板，震落几瓣残花，只余下艳丽的酒红背影在灯笼光影里摇晃，如同被揉碎的心事，散落在长廊尽头。她的背影充满了落寞与倔强，让我心中涌起一阵愧疚和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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