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士忌酒液在月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晕,优奈将冰凉的玻璃杯贴在脸颊上,睫毛在眼下投出颤抖的阴影。想知道真相?她忽然轻笑出声,杯中的冰块随着动作碰撞出细碎声响,先陪我喝完这瓶再说。
海风裹挟着咸涩气息掠过帆布酒屋,卷起她散落的发丝,黑色丝绸长裙下若隐若现的樱花刺青随着呼吸起伏。我望着她仰头将琥珀色的液体灌入喉中,珍珠项链在锁骨间晃动,突然意识到这场对话远比想象中震惊。当第三杯酒见底时,她的脸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眼尾猩红如泣血,指甲无意识地抠着杯壁上的冰裂纹:我祖父......他曾是关东军731部队的军医大佐,和吉房虎雄做过活体解剖的搭档。
话尾被浪涛声吞没的瞬间,我手中的酒杯险些落地。她歪着头盯着我,湿润的唇畔挂着扭曲的笑:很意外?教科书里恶魔般的存在,其实也会在深夜对着佛龛忏悔到咳血。就像731部队的笠原十九司,晚年顶着右翼威胁公开细菌战资料——我祖父临终前,也在做同样的事。她突然抓起酒瓶往杯中倒酒,琥珀色的液体溢出杯沿,在木质桌面上蜿蜒成细小的溪流,如同祖父当年在实验室里流淌的鲜血,他常说自己参与过马路大冻伤实验,在零下三十度的室外,把中国人的手脚放进冷水里反复解冻,直到组织坏死。那些惨叫声,到死都缠着他。
远处邮轮的汽笛声刺破夜空,优奈的声音却愈发轻柔,带着某种近乎虔诚的颤抖:八十年代,美国公布了德特里克堡与731部队的交易档案,祖父彻底崩溃了。他开始像西俊英那样,偷偷联系中国受害者遗属——西俊英为了赎罪,曾带着细菌弹实物来中国谢罪,而我祖父,把当年的实验坐标、活体名单全记在《忏悔日记》里。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皮肉,你知道吗?樱井家现在所有的慈善基金,所有对华合作项目,都是用当年人体实验的脏钱建立的!祖父临终前把家族核心成员召集到病榻前,当着律师的面,将北海道三处金矿、东京五栋写字楼的地契,连同泛黄的实验笔记一起锁进保险箱。他说,这些必须用于促进中日友好,否则樱井家将永无安宁。
酒屋的油灯突然明灭不定,将她的影子拉得扭曲而狰狞。他甚至用中文写了整整一百封道歉信。优奈松开我的手腕,从手包里抽出一张泛黄的信纸,上面的毛笔字力透纸背却又颤抖不已,看这笔锋,最后几个字都晕染了血渍。那年他咳血住进医院,还在病床上念叨,说中国人的血不能白流,樱井家的子孙必须用余生去偿还。
她将信纸轻轻按在胸口,仿佛那是某种圣物:叔父他们当然不愿认账。他们觉得那些黑历史早该被时间掩埋,继续戴着樱花袖扣周旋于右翼财阀之间。但祖父早有防备——他在遗嘱里写得清清楚楚,若家族停止推进中日友好项目,所有关于731部队的罪证,包括实验报告、活体名单,都会寄给中国的侵华日军第七三一部队罪证陈列馆。
海风突然掀起她的裙摆,露出小腿内侧淡青色的胎记,形状竟与中国地图出奇相似。所以我才要做艺术综合体。她的指尖抚过木质栏杆上的雕花,地基里会浇筑祖父的忏悔录,每一块砖石都要刻上中日双语的。我要让所有人知道,有些罪孽永远无法被原谅,但真诚的忏悔,或许能成为跨越伤痛的桥梁。
她将信纸小心折好,放回手包时,月光正巧落在她无名指的樱花尾戒上,泛着冷冽的银光。从小我和姐姐就在祖父的佛堂长大。优奈忽然轻笑,声音却带着几分酸涩,他总说,中国人有句话叫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那时我还不懂,直到十二岁偷看了他的日记——原来我们家族每一块金砖,都沾着中国人的血。
海风卷起她散落的发丝,拂过她泛红的眼角。姐姐比我更早觉醒。她转动着杯中的残酒,看冰块在旋涡中沉浮,她在庆应大学选修现代汉语,偷偷资助中国贫困学生,甚至学会了用毛笔写。我猜......她抬眼望向我,睫毛上凝着细碎的水光,她会对你另眼相看,或许真的因为你是中国人——因为在我们心底,始终藏着想要偿还的执念。
玻璃杯在她掌心发出细微的脆响。至于我?她突然歪头,露出个带着醉意的狡黠笑容,明明知道不该靠近你,却总忍不住想从你身上寻找答案。她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壁,这种矛盾又复杂的情感,是不是很可笑?就像祖父临终前反复说的,我们樱井家与中国的羁绊,从一开始就是带着血的孽缘。
甲板传来远处宾客的欢笑声,却无法驱散酒屋中的沉重。我望着眼前少女,忽然惊觉她微醺的神态下,藏着超越年龄的清醒。当同龄人还在追逐名牌与派对时,她却背负着家族百年的罪孽,在赎罪与抗争的夹缝中挣扎。此刻她眼中流转的光芒,既有少女的懵懂心动,又有历经沧桑的深邃,如同被月光浸染的海面,平静下暗潮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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